她的意识继续下沉，脑海中定格下来的画面闪耀着碎银一般的光，她情不自禁的想伸手轻抚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庞。
“啪嗒”一声，那张脸瞬间支离破碎，鱼鳞一般被一片片刮下，摔落。变得比碎片还要碎。
“不要走……”她低声呢喃，整个人坠落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厚实的被子压得她有些窒息，她烦躁地将被子掀开，却被一束强光刺醒。
怎么搞的，连灯都忘记关掉就睡着了？
她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睛坐了起来。
咔嗒、咔嗒、咔嗒……
客厅传来清脆的脚步声。
“小放，你还没睡呢？”尹影从枕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咔嗒、咔嗒、咔嗒……
没人回答她。
是不是我的声音太小了？还是去看看吧。她在心中自言自语道。
想想自己家中那个咯咯吱吱的破门，她轻轻地将虚掩的房门拉开。
“啪”，直到门吸相撞之前，这扇门一丝声音也没发出，她心里空落落的，倒有些不习惯了。
“小放？”客厅黑漆漆的，她刚从灯火通明的房间走出来，觉得眼睛有些干涩。
借着卧室的余光，她看见王小放正躺在沙发上挺尸一般，连被子都没盖一条，睡得老老实实。
“这家伙，又想跟我闹着玩呢？”她心里直犯嘀咕，径直走了过去，轻轻推了推王小放的肩。
王小放抬手挠了挠脸，将牙齿磨得咯咯直响，翻身给了尹影一个瘦削的背。
大概是真的睡着了吧。
尖利的冷风嗖地钻入屋内，打在她脸上，像针扎一般将她刺得更加清醒了。
客厅的落地门没关紧。
她小心翼翼地轻步挪了过去，将玻璃移门用力一拉——竟然没关上。
她双手抓住门框，将腰扭得像根豆芽——还是没关上。
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懊恼地想，大概是门坏了吧。
门外的浓雾像是凝固了一半，将这间屋子隔离于一片烟海之中。若非不远处来来往往的暖色灯光，她甚至会以为自己成了世界末日唯一的幸存者。
她推开门踏入阳台范围，潮湿的雾气立刻将她包裹了起来。
奇怪，这么大的雾按理说应该是没有风的。
她退回客厅，将门尽量关紧一些，又把白丝绒窗帘给顺手拉上，想着应该到哪找床被子给王小放盖上，不然明天去医院怕是要挂两个号了。
思忖片刻，她决定去王小放口中的“杂物间”碰碰运气。
她将半个身子埋入那一片雪白之中，没发现有被子或是可以充当被子的冬衣。抬头望了望顶柜，那是最后的希望了。
她左顾右盼，没有找到可借高的物体。
“那个奇怪的家伙设了这个空荡荡的房间，是留着满地打滚卖萌的么！”她回卧室将椅子搬出来，暗骂道。
“吱呀”，顶柜柜门打开了。
“哼，难道只有房门需要保养，顶柜的柜门就不用管了么？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
她将柜中那一团柔软拽出一半，客厅再次传来“咔嗒咔嗒”的脚步声。
王小放那家伙刚刚果然在装睡！
不对，这种脚步声明明是穿那种细跟的高跟鞋才能发出来的，王小放不可能穿高跟鞋啊……
脚下一颤，她重重地摔落在地，头顶那一团柔软紧跟着落下，将她盖了个严严实实。
她紧张地将棉被掀开，侧耳细听——
脚步声消失了，房间里不时传来咯咯吱吱的磨牙声和下水道哗啦啦的冲水声。
“可能是楼上住户走动的声音吧。”她抱起棉被，安慰自己道。
咔嗒。
又来了，虽然这次的声音相对微小，持续时间也很短，但她就是真真切切的听到了。
什么人会只走一步就停下来？难道楼上住户大半夜的在练习“立正稍息”吗！？
背后空荡荡的，她心里也没了倚靠，甚至——
她感觉到这套房内正有位形态婀娜的女人穿着高跟鞋来回走动，满怀心事。那个女人偶尔驻足，低头看一看镜子似的地砖，打量那头长发挽得够不够松，打量今晚的唇色够不够红，打量自己的神情是不是极尽慵懒……
越想，她心中越像被猫抓一样不安。
她甚至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蛛丝一般牢牢地粘在她的背上……
她缓缓扭动发麻的颈部，“咯咯”的关节细响传入耳内。
果然！背后有无数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只是，那些眼睛的主人，正是尹影自己。
“呼……”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自嘲道：“人吓人、吓死人。如果被自己的照片吓死，估计我也能做个第一人了。”
她将棉被随意放落地上，直接走到照片墙前。
“我从小到大都没照过那么多相片，那个家伙果然奇怪。不止会偷听偷看，还会偷拍。”她拣了一张秋季长跑中的照片，轻轻一扯，照片就乖乖地躺在她手上了。“那个家伙竟然还去过我们学校的秋季运动会现场……”照片中的她意气风发，浑身散发出青春无敌的气息。
时间会将一个人充满棱角的性格打磨圆滑，再将光滑年轻的皮肤腐蚀得十分粗糙。
如果他见到如今她未老先衰的模样，大概会很吃惊吧。
她笑了笑，刚刚抬手打算将照片放回原处，耳内却嗡地一声，脑袋胀得斗大。
原来她取下那张照片的地方，并不是洁白的墙体，而是……另一个人的照片。
一个女人。
照片中的女人乍一看十分普通，眼睛不够大、鼻子不够挺、嘴唇不够丰满、脸型不够圆润……但尹影就是觉得那个女人长得比自己好看。
因为那个女人的眼神似是可以洞察一切；
因为那个女人的鼻尖自信地微翘着；
因为那个女人的唇形传达出一种坚毅；
因为那个女人的脸型能够完美地融合充满个性的五官……
“这就是倪寒以前的女朋友吧……”她不由自主地将那个女人的照片扯下，细细摩挲着。
迎着通透的灯光，尹影看到那个女人的脸颊处好像有两道划痕。
她翻过照片一看，是一个大大的“×”。
什么意思？
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照片也翻了过来，看到一个大大的“O”。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疯了似的将照片墙上的双层相片一一扯下，果然——
那个女人每张相片背后都有一个“×”。
而她的相片背面无一避免地被画上一个“O”。
相片散落一地，十分凌乱，她抱起棉被夺门而出。
她将棉被盖到王小放身上，抚了抚同杂物间地面一样凌乱的心情，轻轻推了推王小放的背。
“小放……倪寒是因为什么和他以前的女朋友分手的？”那个女人的气质是如此完美。
“因为……你……啊……”王小放胡乱应付答道。
“别开玩笑！”尹影朝他的背部重重地拍了过去。
“因为……死……”
“什么？”尹影没听清楚，或者说，她没能理解。
“因为……她……死……了……啊……”躺在沙发上的人回过头来，答案一字一字从血红色的唇间蹦了出来。
“啊？……”
相片中的那个女人在尹影面前活了过来，两行血泪挂在清瘦的脸颊上。
“帮我……”她举起枯瘦惨白的手，将穿了高跟鞋的双脚从沙发上放下。
咔嗒、咔嗒。
“帮你什么！！！”尹影惊恐地大叫一声，受伤的小腿棉花似的瘫了下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呜……”那个女人开始哭泣，哭声犹如尖锐利器一般刮在尹影的心上。
“好硬……好冷……我出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