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灯亮了。
尹影伸手挡了挡刺眼的光线,慢慢腾腾的走进这个陌生的公寓。冰冷的地板被擦得锃光瓦亮,屋内各式摆设家具皆是白色,雪洞似的。
她禁不住打了几个寒颤,扶着墙走到沙发前坐下,“这里?”她好奇地伸出手指摸了摸茶几,回手一看,一尘不染。
“要不然呢?”王小放伸了个懒腰,将塑料袋中的瓶瓶罐罐都摆到茶几上,“你这个丫头就这么倔!不愿意回家、不愿意住宾馆、还不愿意去我家。那就只有这么个地方了,再不满意哥哥我只能在医院太平间门口架个床给你睡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絮叨个没完。
尹影不理他,坐直了身子注视着紧挨沙发的落地门。玻璃上映出她憔悴无神的脸和张牙舞爪的王小放,门未关紧,凉阴阴的夜风从三四指宽的门缝中吹了进来。白丝绒窗帘舞者一般向她挥着长袖,很美,她放佛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和优雅的窗帘一比,她的脸色真的很难看。
索性垂下眼盯着绑了几层纱布的小腿出神。
“会留下伤疤的吧。”她细微的声音淹没在王小放的滔滔不绝之中。
“还有你那个妹妹,也不客气一下就自个儿跑回家去了,这些年你就护着这么个白眼狼?值得不值得!?”王小放的语气越来越激昂,带着浓烈的火药味。
“你不用跟我说她的坏话,没用的。”尹影一脸落寞,淡淡说道。
王小放两片薄唇微微颤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可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他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默默转身走到各个房间将灯悉数打开。一时间灯火通明,将地板照得愈加绕眼了。
他从厨房拿了两只调料罐,径直走到尹影身边。
“趴下。”
“干什么?”尹影茫然的问。
“不趴下也行,”王小放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那就直接脱了吧,哥哥我不怕长鸡眼。”
尹影心下一急,忍住伤口火辣辣的疼痛随便跑进一间房内,将门重重关上:“你不怕长鸡眼,可我怕你不小心就断子绝孙了!”
王小放站在门外双手一摊:“那没办法,谁让你那么固执不愿意看皮肤科。”
尹影死死抵住了门,后背隐隐作痒。
她想了想,觉得那些黑色线虫若真如梦境一般,此刻她怕是连指甲盖都不剩了。或许真如赵璃所说,那种线虫只是一种寄生虫呢?自己讳病忌医的表现是不是挺不可理喻的?
她皱着眉头在屋内踱步,肌肉牵扯伤口的痛感不时传来,只有这样,她才能暂时将后背趴着恶心生物的事甩出凌乱如麻的思绪。
一尘不染的书桌上摆着一台崭新的白色笔记本电脑,雪白的床单铺在白橡木大床上,一个褶子都没有。床头靠着一整面排列有序的菱形银镜,将她茫然的脸分割成一块又一块。
每天睡前和醒来都会看到无数张自己的脸,住在这里的人一定很自恋吧。
她停下脚步,稍稍稳了稳心神,将电脑打开。
或许可以在网络上查到关于黑色线虫的资料。
干脆拉出椅子在书桌前坐定,一手托着下巴开始查找资料。
水蛭、软蜱、血吸虫……
体表、血管、大脑、肝脏……
不是、不是、都不是……
不知过了多久,半张脸已被手心托得滚烫。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是啊,自己除了那份要命的倔强,一无所长。说到底连最最普通的背包医生的万分之一都及不上,竟然妄想自治。
“不自量力。”她摇着头,缓缓打开房门。
王小放正斜倚在沙发上望着手机出神。
“小放,现在再去看医生是不是有点晚了……”尹影示弱道。
“啊?”王小放歪着头看向她,一脸不可置信,“你是在跟我说话?”
“嗯,”她走了过去,一把将王小放的手机抢去,挤出笑脸道,“又约炮呢?”
“没没没,”王小放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在想咱们的想法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也许那不是虫子呢?”
“那还能是什么?”尹影吃惊道。
“也可能是一种细菌……”王小放说着,迅速绕到尹影身后,将她的上衣轻轻一撩,“我靠!消失了!”
“什么!?”尹影惊讶喊道,立刻钻进卧室背对着菱形镜子将上衣拉起。是的,没了。她眼睛都瞪酸了,也没能在无数个后背碎影中找到半点线虫存在的痕迹。
“看吧!”王小放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得意的摇头晃脑,“哥哥好歹比你年长,那么多年也不是白活过来的。俗话说‘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膈应人。’那些黑乎乎的玩意大概是一种喜潮恶燥的细菌,作不了什么怪。”
尹影怀疑道:“那它们怎么会动?还直朝皮肤里钻?”
“嗨!别想那么多了,既然没事你就先好好睡上一觉,今儿个可差点把你给折腾死,别硬撑了……哥哥我就睡沙发,当陪病号了,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尽管喊我!”
尹影轻轻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又指着卧室对面一扇紧闭的门说:“睡沙发?对面不是有间房吗?”门锁上插着一把钥匙,她想都没想就径直走了过去,扭动钥匙将门打开。
“别……”王小放心急火燎地跳了过去,企图挡住尹影的视线,“这儿是杂物间,乱得很,见不得人的!”
尹影满腹狐疑,歪着头朝房内一瞟——不偏不倚刚好看到自己的脸,迎着余光在黑暗中笑得意味深长。
毫不客气的将王小放拨开,她打开房灯开关。
正对着她的是一整面照片墙,各个年龄段的自己在眼前轮番闪现。那些照片取照角度刁钻,光影错落,却都是她未曾见过的更美好的自己。
她指着那面墙目瞪口呆,感觉身体渐渐变得轻盈起来,魂魄似是脱离了躯壳,飞也似的奔入那些照片之中。
半晌,嗓中才发出略带沙哑的声音,很陌生,不像是她在说话——
“这是……你家?”
王小放懊恼万分:“早知这样就不带你来了……”
“不对……”她发了疯似的将左手边的衣柜柜门悉数打开,柜里悬挂着一色儿白的衣物,白得扎眼。略带苦涩的柑橘香味扑面而来,泪水顿时夺眶而出,“他以前就是住在这里,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