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明月当空。月光映射在茫茫渭水上，泛起波波粼光。一条浮桥纵贯南北，连接着两岸，一队士卒正从北岸往南移动。不一会儿，这队士兵全到了南岸。他们旌旗遮蔽，锣鼓不鸣，显得低调又隐蔽。
早些时候，赵旭率领三千轻骑穿过始平县，渡过渭水，直插长安西北。现在的这队人马，正是他的后续步兵和运粮队，总共有一万人。
渭水南岸，是一块黄土台地。相传秦时，有一条黑龙从秦岭来到渭水饮水，其经过的地方形成了一条土山。这块黄土台地便是这条土山的端点，传说是那条黑龙所变，于是得名龙首原。
神话传说自然不可信，但“龙首原”三字所言非虚。周朝的丰镐，秦朝的阿房宫，汉朝的长安城，以及隋文帝兴建的大兴城，皆在此地。天子谓龙，且是龙中之龙。龙首原三字恰好符合了天子居所的意思，也应和了历代都城在此的事实。
龙首原北坡，矗立着一座被残垣断壁包围着的空城。城内没有屋宇，只有人工夯实过的一座座平台显示着此地昔日的辉煌。
此时，城内扎满了营帐，升起了若干个火堆；城头旌旗高挂，旗帜上书写着一个“赵”字。好似恢复了热闹，实则以肃杀之气取代了先前的空旷孤寂。
帅帐立在西南面的一座土台上。这座土台是城内众多土台中最高的一座，不仅是人工建筑得最高，而且也是所处地势最高的一座。站在其上，让人油然生出一股俯视苍生的高贵感和天下在手的成就感。
帐帘拉起，赵旭整着衣衫走出，仰头望着明月星空，畅快地长吁了口气。不一会儿，李秀英出来，走到他身边。
“大兴城就在东南面。今日，我们靠着偃旗息鼓进占长安故城。明日，大兴的隋军就会赶到。大战一触即发。”她提醒道，言语中藏着三分不满。
“正因大战将至，才该及时行乐。夫人难道不快活吗？”
“我说的是正事，别没正经。”
“遵命！”
赵旭抿嘴一笑，转身拱手，干干净净地行了礼。
“为夫受教了。”
“什么‘为夫’，不许再说了。”
“好！”赵旭爽快应了声，而后凑过去，附耳说道，“夫人的‘夫人’不是柴绍的夫人，而是在下的夫人。只要夫人再让我喊你夫人，那便足够了。”
“你……”
李秀英心生闷气，可转念一想，觉得寻常的斥责无法奏效，需要用不一般的说法。正好，这里是长安故城，她油然而感，想出了办法。
她走开几步，指着脚下，问道：“你可知你正踩着的是何处？”
“长安故城。”
也就是汉长安城。
“还有呢？”李秀英继续问道。
“还有？还有……”
赵旭微笑着摇了摇头。
李秀英道：“此处正是未央宫前殿。”
“此话当真，这里真的是前汉未央宫？”
“当然是真的。否则，怎会有这样的高台，高台边上又怎么会有城垣？”李秀英说着抬手往周围的夯土墙指了指。
高台四周圈着夯实的土墙。土墙上长满了野草，像是荒废已久，可坚固依旧。不仅如此，城内还有若干条这样的土墙，也是长满杂草，同样异常坚固。赵旭曾打算推平它们，好让城内成为一个真正的营地，结果，由于没有称手工具，仅靠人力难以推倒，只得作罢。
“难怪人站在这里就是不一般啊！原来是汉朝的皇宫。哎呀！”赵旭摩拳擦掌，激动不已，“昔日，汉武帝在此平定四夷，当真是气吞万里、威加海内。我今到此，真有种身临其境之感啊！”
说完，他忽觉惆怅，叹了口气。
“可惜啊！汉高祖以降，八百余年啊，居然落到如此下场，真是教人感伤不已。”
他真的流出了泪。
古往今来，多少文物毁于一旦。相比起后世某朝的超级山寨园林，相比起园林中几个破水龙头，类似长安城这样的古城才是艺术瑰宝，才是记载着这个民族历史和文明的无字文集，才是这个民族真正应该值得骄傲的地方。
历史开了一个大玩笑。隋文帝拆除长安故城，用原先的材料来建新的大兴城，全了自己爱惜民力的仁君名声，却使得一座八百年的古都毁于一旦。千百年后，所有人只是记得开皇之治，却不记得长安之殇。
他站在未央宫前殿的夯土上，看到的不是残垣断壁，而是祖先伟大的创造，伟大的功绩。以及民族屹立数千年不倒、不灭、不沦落的骄傲。这是只有在此地才能看到和感觉到的，未来，无法有这样的感受。
“汉武帝威武不凡，可前汉为何灭亡了？你可曾想过。”李秀英问道。
赵旭回过神来，一时半会儿答不上话。
李秀英接着说：“汉武帝疲敝中国，到底还有昭宣中兴一揽溃势。前汉实则亡于元、成二帝之手。元、成二帝沉湎酒色，致使大权旁落，外戚横行。最后，就连汉成帝都死在了赵氏姐妹床上。”
“行了，别说了。”
赵旭听出了端倪，脸顿时阴沉下来。
“我不是汉成帝，你难道想做赵飞燕？”
“我……”李秀英支吾难语。
赵旭走上两步，双手搭上她的腰肢，柔声道：“传说赵飞燕身轻如燕，风一吹都会站不住。你的身段虽有不及，但也算婀娜。汉成帝已死，你就做我的赵飞燕吧！”
“你难道听不明白吗？酒色误国、误军！”李秀英气恼地挣脱开，怒气叫嚷。
赵旭点点头，转身走开几步，说道：“这个到底我当然明白，不过，我还明白一件事。你不是赵飞燕，我更不是汉成帝。我等需要引以为戒，却无需妄自菲薄。”
“什么歪理！”李秀英失声冷笑。
赵旭抢上一步，耳语道：“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享受完了，明日才能死战。我若战死，夫人也不必在我和柴绍之间矛盾了。”
李秀英急忙抬手挡住他的嘴。
“不许说死，不吉利。”
“那好！说说明日的战事吧！”
赵旭拥着李秀英往营寨走去，忽然，斥候来到。
“报！主公，大兴城兵马调动，大军聚集在玄武门外禁苑。”
PS:阿房宫据说没有建成，甚至有说只打完了地基。但是，阿房宫这个地方是存在的，又叫阿城，在唐长安城的西北面。李渊取长安的时候，李世民从渭水北面绕道和平阳公主会师后，就驻扎在阿城。
至于汉长安城，李渊来到后驻兵于此，指挥全局。
隋文帝确实有用二手材料修建大兴城的记录，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把长安城拆光了。我这里就算是让他拆光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