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此刻在京城的另一端的陆府。
夜深了,陆焯陆丞相却依旧在书房忙着处理公务。忽然,他的背后无声无息的飘过一道人影,继而那人影又隐藏到黑暗之中。陆相好似没听见没看见一般,继续在草拟奏折,直到写完折子把毛笔放好,这才一边整理衣袖一边头也不回的问:“怎么样?”
身后那道人影回:“十四王爷今晚戌时时分孤身一人去皇陵祭拜了昭静贵妃,戌时三刻左右离开皇陵返回客栈。”
陆相点点头,又问:“钱大人呢?”
身后那人顿了一下,答:“钱大人戌时时分在醉心楼,属下离开时收到的消息是钱大人还在醉心楼。”
陆相道:“知道了,你下去继续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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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来客栈是一家很普通的客栈,就和京城里寻常的客栈一模一样,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客栈门口有一颗两人抱不住的大榕树。
五月的夜晚,天气还并不十分炎热,夜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过了榕树梢。透过树梢,能看见二楼靠南的一个客房中,临街的窗户正大开着,一个华服公子手中捧着卷书正靠在窗前苦读。
这时,门开了,又进来另一名公子,两人明显是认识的,正非常熟稔的说着话。只听那先前看书的公子说:“近来京城的蚊子可是变多了。”
那后进来的公子说:“蚊子多便把窗子关上吧,你这样敞着不是招引蚊子吗?”
先前那位公子朗声笑道:“这不是想看看是哪一路的蚊子嘛!”说着便起身去关上了窗子。房间里的声音骤然的小了。
屋内,只见先前那位公子举起右手在脸上一扬,竟撕下一张人皮面具来,再回身看后进来的那位公子,手上也拿着一张刚刚撕下来的人皮面具。他二人赫然是先前在成福记酒店里的那两个奇怪的客人。先前倚窗看书的那华服公子,正是那天劲装打扮的自称钱秀的人,而后进来的那位公子,则是那日钱秀口中的公子。
只听钱秀手捧着人皮面具说道:“终于可以把它扯下来了,可把我闷坏了。不过也幸亏有它,这才能扮公子扮的有七分像。”
后进来的那位公子笑笑,问道:“可探明了是谁的手下?”
钱秀点头,回答道:“是陆焯陆丞相的人。”
那公子沉思了一会,道:“陆焯是个一心为国的人,他派人监视我不过是看我私离属地怕我有异动罢了,这样一来你我之间说话倒是不用担心什么了。”
那公子倚窗坐在钱秀对面问道:“可替我在母妃墓前赔罪了?”
原来这公子竟是大宋王朝的十四王爷,以贤德而闻名于世的北贤王赵颉,当今圣上最小的皇弟!他此番乃是以祭拜生母的名义私下回的京城,为了避嫌也只带了钱秀一个人。而钱秀在外也只喊他公子,就是为了避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但千防万防还是被陆相注意上了。好在陆相旨在防止他勾结朝官,他若没有什么别的举动,陆相也只是派人盯着而已,并不会让人去偷听他们的谈话,也省得被发现之后,双方都不好看。毕竟再怎么说赵颉都是皇家的人,是镇守边境的王爷!
钱秀恭敬的答道:“我已经替公子在昭静贵妃面前请罪了。我想贵妃无论如何都会原谅公子的,毕竟公子一直以来走的这条路都是贵妃生前所希望的。”
是啊,这条路纵然一路艰辛甚至一不小心连身家性命都会丢掉,但他还是一步步的走过来了,而且现在还找到了预言中的那个人,对于那个离天最近的位置,他是志在必得!
当年他母妃生得极美,一入宫就深受先皇宠信,不久就有了他。在他之前宫中妃子除了早年先皇还是太子时纳的徐贵人以及后来较早入宫的刘贵妃张才人分别诞下一子意外,其他的孩子要么腹死胎中,要么夭折了,要么是女儿。他母妃吸取前人的教训,自怀孕之后不论是吃的饭菜还是喝的补品都不假他人之手,凡事亲力亲为,这才生下了他。
他出生时,先皇年事已高,对这个老来子自是喜爱的不得了,加之他有天资聪颖,三岁能文四岁成赋五岁能武。而此时的太子已近四十,在先皇的眼里看来是哪都比不上这个小儿子强。甚至先皇一度想要废了太子改立他为太子,以致于他的全部课业都是按照太子来量身订做的!只是先皇一直没寻找太子的什么错,加上皇后娘家的强势,这才搁置了下来。
再后来,他的饭菜中前后数次被查出里面下了各种或急性或慢性的致命毒药。
再后来的后来,他母妃遭人陷害失了先皇的宠爱,但那些人还依旧还是不放过他们,他母妃终于还是没有逃过,误食了有砒霜的饭菜。
他到现在都记得,他母妃双目喷血却拼着一口气一直等到先皇来,抓着先皇的手求先皇当众允诺此生绝不改立他为太子,不再教授他太子课业,只把他当个闲散王爷养……
他母妃临死前这般恳求着先皇,先皇自是知她的言下之意,便顺了她的意,自此冷落了他。这样,他才有幸活了下来。不然一个失了母亲庇护家族力量又不十分强大的皇子,又岂能有幸长大成人?
但是他知道他母妃一直以来的心愿,他不能让母妃就这样含冤死去,他要为他母妃正名!更何况,当今圣上为人处世颇为软弱,对边境诸国一味只求邦交正常,边境一有争端便常常主动派人求和只求息事宁人。而对内又一味的相信朝官,时间长了难免偏听偏信。国家从短时间内来看,还是天下太平,但时间一长怕是难免要起战事了。
钱秀见他不说话,试探性的问道:“公子,今日会见平远将军不顺利吗?怎么的去了这么久……我为了扮公子扮的像一些,坐在这看书都看的腰酸背痛了……”
赵颉淡淡一笑,不甚在意的说:“已经和平远将军说好了,我知外面有人在盯着,便特意让颜将军先行一步,我又在笑玉那多坐了会儿才回来的。本月十八日颜将军的嫡长女会在颜府西南边的绣楼上抛绣球招亲,到时我们会偶然路过那。届时你再装作和我开玩笑的样子,假意把绣球抛给我,我便会接住绣球然后成亲的。”
钱秀不解的问道:“这时突然来个抛绣球招亲,再加上又是公子你接的绣球,不怕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吗?”
赵颉笑着说:“这天女还倒真有几分神奇,前段时间她便主动找了平远将军说十八日会有贵人,需得抛绣球招亲才能留住贵人。这绣楼也早几日就再搭建了,这事是京城中人人都知道的,到时我们只需来个假意路过就好了。”
钱秀皱着眉,有些气愤的说道:“公子真要娶这什么天女?姑且不说林大师算的准不准,那天女我可是听说了啊,说她目不识丁为人粗俗不堪也就罢了,偏偏还生得个五大三粗肥头大耳,听闻前段时间还生了天花留下一脸麻子。现在在自己房中都还要戴个帽子挡住脸,就连她房中的丫鬟也被逼得必须带上纱巾挡脸才成。就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预言,公子就真要取这样的女子为王妃?她配不上公子!”
赵颉笑着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娶她。”说完他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会对她好的。何况传言不可尽信。”
钱秀急道:“是,传言是不可尽信,可也不可不信,空穴总不会来风吧。公子,我管你对她好不好,我担心的是你!”
赵颉沉默片刻,答道:“你知道的,我对那个位置的志在必得。”
听了这话,钱秀也沉默了。
赵颉又解释说:“相命世家林家本不受俗世所困扰,只是当年林家整个家族因偶然的一件事欠了我母妃一个天大的人情。十七年前当时的族长便应邀秘密进宫为我算命。我母妃只要他算一件事情,那便是我如何才能坐上那个位置。当年我才五岁,林家族长也不过才四十岁被誉为是林家最年轻有为最出色的一任族长,可是就是为了偿还我母妃的这个人情,他硬是舍了二十年的寿命来为我算这一卦。算完之后,我便亲眼看着他肉眼可见的衰老下去了。算完卦他只说了一句话‘若要登极必娶天女。’我母妃又问他‘何谓天女?’林家族长又说‘死而复生者谓之天女’,说完便勾着背走了。这几年我四处探寻,从未听说过有人可以真正死而复生,除了这颜家大小姐。林家族长用二十年的寿命换来的这句话,我愿用一生去赌一赌……”赵颉的那语气颇有几分悲凉。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
钱秀轻咳一声,故意带着几分轻快的说:“不如我们去悄悄看看这传说中的颜家大小姐是长的怎样的吧?”
赵颉不置可否的笑着说道:“她美也好丑也罢,我都会尊敬她爱护她的,有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