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曦初明的时候,整个秦地,还笼罩在一片初春的凉意中,然而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还在秦地行宫的太子秦峥接到飞鸽传书,忽然脸色大变,飞也似地带着人,骑着千里马,朝着岸边疾驰而去。
“都给我看紧点,等他们的船一靠岸,就立刻带人上船搜捕!其他的人,守住岸边的各个路口,一只苍蝇都不要放过。”岸边,黑骑营的领军行动有序地将命令和行动部署安排下去。
岸边的天罗地网,已经悄悄布下,而魏府船舶上的汉子却一无所知,他们沉浸在返航的欣喜之中,嘻嘻笑笑你推我我推你,发出了一阵又一阵震耳欲聋地欢呼声——只等着船一靠岸,就簇拥着朝自己相好的妇人家中奔去。
李大沉默着,站在船头,海风呼啸着,从他的俊脸旁划过,初春的早晨,海风还是极为寒冷的,然而他却似乎对此一无所感,依然凭海临风,风姿卓然。
“李爷。”三娘的脚步越来越近,在距离李大约三丈处停下,温温柔柔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李大回过神来,转身见三娘洗尽铅华的模样,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叠,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由得开口讶道:“三娘——你?”
三娘淡淡一笑,笑容虽美,却如昨日黄花,带着几丝岁月的沧桑:问得有些小心翼翼:“看着——是不是老了许多?”
李大哑然失笑:“有点,但是,顺眼多了。”
三娘的手,轻轻地抚摸上了自己的脸颊,语气轻轻,仿佛怕惊醒了这一刻的岁月安好:“李爷,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李大看着三娘如少女般忐忑地等待着自己的回答,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三娘,上岸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一语惊醒梦中人,三娘被带回了现实之中,她苦笑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横竖在这船上不过是贱命一条,许二若不嫌弃我,我也愿意跟随他。”
“三娘,你可想好了,我看那许二,他也许并不是你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李大难得开口说上这许多话,或许是因为他与三娘此刻的安宁,已经许久未见,或者是因为这初春的凉意,带走了往日里尔虞我诈、你争我斗,此刻他的表情,看上去竟有几分真心实意。
“可是,已经太迟了,我肚子里,或许已经有了他的骨肉。”三娘沉默了会,双手无意识地抚摸上自己的小腹,幽幽地开口道。
李大沉默了,开口问道:“这件事,许二他知道吗?”
三娘摇了摇头,原本应该高兴的脸上却难见喜色,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和惆怅:“似我这般残花败柳之身,这个年纪已难受孕,我打算上岸之后,请大夫看看,确诊之后,再告诉他,也免得空欢喜一场。”
三娘思虑地并不不妥,甚至可以说是挺妥当,可是李大听完三娘的安排,却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半响,就当三娘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道:“三娘,你还不知道吧,我原懂得几分医术——不用等到上岸,我替你把把脉吧。”
三娘收回讶异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伸出了手臂。
李大冰凉的手指按在三娘的手腕上,三娘悄悄地闭上了眼睛,耳边只听到李大沉稳有力的呼吸声,及清朗地声音,如溪流潺潺,划过心间:“按之流利,如盘走珠,圆滑有致,是气血旺盛养胎之象——恭喜你了,三娘,你要做母亲了。”
三娘欢喜地泪水涟涟,抓住李大的手不住地点着头,哭声道:“我——有孩子了,我真有孩子了?”
李大点了点头,见她开心的模样,如云破月开,似有些不忍心,终是踌躇半响,开口问道:“三娘,船要上岸了,此番我会随太子爷入国都——你愿不愿意随我,一同前往?”
三娘愣住了,忽然笑了,直到笑出了眼泪,才抬起袖子擦了擦,抿着唇,在李大略有几分期待却清澈的眼神中坚定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对我,并不是男女之情,我早知道,也分得清楚明白,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盼着,盼着你对我说出方才的话,可是——三娘话锋一转:“或许,许二他确实不算得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但他对我,毕竟还有几分真心。”
李大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心中,确实对三娘并无男女****,有的只是旧日相识的一点怜惜之意,半天,他才硬邦邦地丢出一句话出来——“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年少的李大,曾与三娘,究竟有一场如何的恩怨纠葛,这一段隐匿在风中的往事,如今已随人事变迁,说不清,道不明,三娘痴痴地望着李大远去的背影,一双素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她低低地笑着,直到眼泪如掉了线的珍珠一般,落在了地上。
风中,似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