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搭起的毡房内，飘荡着浓烈的草药味。苻砚趴俯在干净的毡毯上，发髻松挽，脸色苍白，长睫毛阖盖住琉璃般的眸子。光滑白皙如同精致艺术品的后背上，一道蜈蚣一般狰狞的长长伤口，破坏了艺术品的完美。
裴低垂头，手脚麻利地处理苻砚的伤口，浓眉微蹙，紧抿着唇，尽管心里含着怨气，仍旧控制着手下的力道。
苻砚身躯微震，裴立即察觉：“弄疼你了？”
苻砚摇头。
裴咬牙切齿：“下手真狠！再深一寸，就捅破你的肺脏了！”
“胡汉本来就是生死敌人。”苻砚不甚在意。
裴抽了抽气，再开口就有些酸溜溜：“为了她，值得吗？”连命都不要了。
苻砚淡淡地笑：“我把握得住分寸。”
裴怨气更深，手底下不觉加重，那种时候拿后背对人会把握得住分寸，骗鬼！
苻砚吸气，没有喊痛，裴却感觉那痛仿佛是加在自已的身上，心疼地直埋怨。
苻砚轻轻吁气：“裴，你是我最好的兄弟，而向葵，是我的女人——”
裴在心里冷笑，你分得倒是清楚，兄弟，女人，在你心中孰轻孰重？
“我是故意放他们走的——”
裴包扎的手顿了一下。
“她在我身边总是心猿意马，只有彻底断了她的退路……”苻砚声音轻轻淡淡，好听的音调象毡房中的草药味一样弥漫开来，“放走几个无足轻重的汉人有什么打紧，重要的是，有这么多活生生的汉人作证，她想再回去那边，就不可能了。”
裴在心里轻叹，感情，真得是可以算计得来的吗？
裴起身，撩开毡房的门帘：“向葵，你进来！”
闻声进入的是一身胡兵装束的红发少女。钢盔朔甲衬托得她白皙的脸如雪一样苍白，鲜艳的红唇如樱花一般美好，因为忧虑脸上浮现出惶惶不安的表情，乍一进毡房，简陋的毡房登时有种蓬荜生辉的错觉，苻砚目不转睛地盯住她，心里喟叹，若把女子姿色比作花中牡丹，也大砥不过如此了。
裴掀帘出去，向葵顺势坐在行军榻边的小凳子上。苻砚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看着她的眼神似安抚。“我没事。”他声音低哑地说道。
“小砚——”
“若你还是执意要走，我不会强留你。”
“小砚——”向葵轻蹙眉尖，化不开的忧愁萦绕其间，“我不走了——”
苻砚心里雀跃，嘴角微勾，嘴里却说着违心的话：“我不想你因为我的伤有心理负担……”
向葵摇头，反握住他的手，无知觉地轻抚他修长的手指：“是我想得太天真了，象你所说的，这样的乱世，我一个独身的女子，能往哪里走？”晋国原来是她努力的目标之一，可惜终究离北边太遥远，而且她一个红头发的异类，汉人真能真心接纳她？现在的北方，是外族人的天下，若是无论如何无法躲避战祸，逆流而上又如何？
不得不说，苻砚此次的重伤，是促使她留下来的原因之一。欠这个羯人小弟弟的，太多了。
苻砚被她的柔夷抚摸得心尖痒痒的，却因为受伤不得不强行克制：“你想通了？若是想通，以后再不许提走的事！”
向葵点点头，目光落在他包扎了大半个背部的伤口上，裴处理得极好，但因为伤口深的缘故仍有鲜血从底下渗出来，泅湿了白色绷带。
“小砚，你又是何必，你明明知道，没人能轻易杀得死我。”她这种小强体质，只要没有死透，谁伤得了她？她有这种自信。
苻砚摇摇头，目光坚定：“当时没有想太多，只知道你会有危险——再说，你要是瞬间就痊愈了，还不被人当做怪物抓起来？”
向葵苦笑一声，想想的确也是。
终究，还是欠了他一条命。
纪元年初，北地战祸，外族铁骑蹂躏中原，汉人十室九空，汉贵族北冠南渡。晋国凭借天险与北方形成南北对峙。
纪元年初，北地失，鲜卑慕容，氐人姚氏与羌人苻氏染指中原，皆有少年英雄出。
鲜卑慕容芷、慕容长风、羯人苻砚，汉人石瞻皆在少年英雄榜中。
十七岁少年将军慕容芷，十三岁娃娃将军慕容长风，石瞻朱龙马矛戟勇冠三军。苻砚因貌美，常以狰狞面具覆面上，人称面具将军。
三月，石阶攻邺城，苻氏不敌，狼狈出逃。石阶以邺城为都，自立为王，国号昊。
同年，苻氏内乱，前族长苻雄之子苻生被族人拥立为王，国号犷。
犷国苻生以嗜杀残暴出名，不亚于夏桀。
初，凉州十七岁少年国王张重华登基，国号牧。
七月，慕容皝长子慕容俊于鄯城称帝，国号燕。
昊国石阶率三万兵马攻鄯城，与慕容氏初次交锋。慕容芷领几千兵马夜袭石阶军营，大获全胜，唯独石瞻所率兵马不损一兵一卒。此役少年将军慕容芷初露峥嵘。
八月，燕发兵，与昊国隔浮河对峙。石瞻施计，减少粮草与军灶数量，引燕军过浮河，马踏冰破，石瞻带领“天兵天将”从后掩杀过来，燕军死伤无敌，慕容俊大败。此役石瞻扬名。
纪元年十二月，石阶暴毙，义子石瞻反，颁杀胡令，羯人灭族。石瞻改汉姓冉，大开城门，迎北方汉人入城，发书晋国以期同盟。
纪壹年，晋国回书，拒绝冉瞻拉拢。瞻怒，欲攻晋，手下劝阻。
纪壹年二月，昊国苻砚奇兵突袭，意外占领邺城。适逢冉瞻率亲兵出城，在东阳坡遇克星慕容芷。冉军气盛，慕容芷初战不敌，几次败仗之后发明连环马。冉军左冲右突不得，活生生耗死在阵中。
冉瞻骑朱龙马突围，朱龙马脱力而亡，冉瞻为燕军生擒。冉瞻不肯降服，在鄯城处斩。
冉瞻死后，七里草木枯竭，蝗虫大起，半年之内滴雨未降。慕容俊大惊，派人前往祭祀，封冉瞻为天王，当日天降大雪，过人双膝。
东阳坡一役，慕容芷名震四方，为世人熟知。
纪壹年三月，昊国苻砚称帝，推行休养生息，史称明帝。昊国经济回苏，司护向葵功不可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