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葵听从小匐的意见,找些不知名的植物的汁把头发染黑,再想办法从浆衣房里弄些蜡黄的颜料出来,挤兑成汁,每天偷偷抹一点在脸上,尽量把肤色弄得跟原住民一样,这才显得低调了点,胖大婶再见到她,根本没认出来就擦身而过,让她很是得意了一阵子。
这世道,低调就是王道,枪都打出头鸟,古人诚不欺我。
再说,苻府可不是善地。她远在浆衣房,都能听到女工们偶尔的交谈中,说到某某女奴姿色尚佳,被老爷用了再转手给少爷用,某某男奴容貌俊俏,不知什么事得罪了府里人,被府里的护卫队给轮了,听说当晚惨叫了一夜,活生生地被轮死了。
向葵每每听到,都感觉手指发冷心肝发寒,由心底里冒冷气,果然,这是个吃人的世道。
奴隶,是比贱民还不如的存在。
苻氏各房的大丫鬟,因为服侍的主子不同,见面谈论的话题也不相同。夫人小姐的丫鬟,见面就说胭脂香粉的事,谈论哪家的公子更俊俏,比拼各房的主子谁更得苻氏家主欢心。而老爷少爷的丫鬟,见面的话题就上档次许多,说的是贵族之间的闲扯蛋,偶尔涉及朝政,等到向葵竖起耳朵听,偏偏又听到她们老王卖瓜一般夸赞自家主子如何风度翩翩如何巧舌如簧。
向葵听得郁闷死,拜托,她想听到的是时事政局,而不是什么狗屁的风度。
老管家没有忘记向葵这个曾经的火辣女奴,经常找各种借口来看她,偶尔露出调动她岗位的口风。向葵正愁浆衣房离敏感中心的人物太远,尽管她想低调,可是不能不了解自身处境不是,适当地靠近,更有利于她做出正确判断。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老管家果然能耐,听说她有调动的心思,立马给她换了岗位,成了管家身边的二把手。虽说也是个使唤丫头,相比浆衣房,算是升职了。
自然是没有人恭喜她的,有的,只是各种叵测的目光。
向葵从大通铺换到了离管家更近的房间,和几名使唤丫头一起住,从十几二十名的房间换到三四人的房间,连空气都通畅不少。其他丫头还好,既不亲近也不疏远,分寸拿捏得很好,只有一名名唤秋蓝的丫头,总是用诡异的目光偷偷打量她。
向葵开始不懂,直到某天晚上起夜,看到那名稚气未脱的丫头鬼鬼祟祟进了老管家的房间,而后传来嗯嗯啊啊的鬼叫声,她才算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敢情,这丫头以为她是老管家提拔上来的,是来跟她争宠的?卧槽,她的品味有这么差吗?也不看那老东西多大年纪了,秋蓝丫头都可以当他孙女了,那一口的黄牙,亲下去还要担心把他的假牙亲没了。不是说有个不是笑话的笑话吗?某戴假牙的新娘在结婚当日,新郎亲吻的力度太猛,结果把假牙吸到喉咙里,当场噎死了吗?
向葵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保佑管家大人的假牙没掉,保佑管家大人没被噎死,她还要靠着管家这棵目前的大树好乘凉呢!
再见到小匐是在半个月之后,那时她刚从浆衣房出来,刚刚不小心知道了老管家的奸情,权衡着利弊,满腹心事地往回走。
跨过门槛,抬眼猛看到一名俊俏小美人坐在她的床头,吓得她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退后几步再看房间,没走错啊!
里边那小美人对她露出倾城笑容,她恍惚见到满园桃花盛开:“姐姐,我是小匐——”
“小……小匐……”向葵感觉自已的舌头都不太灵便了,猛然回过味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声音都拔高了,“啥?你是小匐?!”
小美人微笑颔首,向葵如坠梦中,腿脚都不听使唤了,不知道怎么进的房。
小美人摸了摸自已的脸,司空见惯的样子,拿话逗她:“姐姐被吓住了吗?姐姐,小匐长得美吗?”
向葵怔怔地点头,望着这张如皎月春花般的脸失了神。小孩子的脸还没完全长开,五官初具美人雏形,若是长成,定是倾国倾城之貌。至少从向葵出现在这个世界至今,她还没见过比小匐更美的脸。
小匐依旧是豆芽菜般的身材,简单粗陋的麻布衣裳,发挽小髻,半个月不见略有些长高,眼神不象小孩子般明净澄澈,反而带着种看透世事的成熟与淡然。猪头样的脸颊恢复正常之后,五官居然出奇地明媚,令人一望之下就挪不开目光。
地里的农活没有磨损他半丝的美貌,反而平添一股属于男人的阳刚之气。
“这么美的脸,姐姐当初居然下得去狠手?”那小子还揶揄她。
向葵听了脸上微微一红,被这样一个小美人揶揄,她顿时有辣手摧花的罪恶感。
“长这么美,不是好事啊!”向葵发出由衷的感概,她听多了府里的龌龊事,深知倾城美貌对奴隶来说,绝对是祸事而不是好事。
房间里没有人,其他几名丫鬟或多或少都有事忙,就向葵躲懒躲到房里来了。她又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小匐颇好笑地看着她。两次见她,两次她都在翻东西。
“喏,黄色染料,兑上水,涂在脸上,就不会那么惹眼了。”向葵把东西往他怀里塞。
小匐握住黄色的蜡块,抬眼看着她笑笑,尽管年纪尚小,一颦一笑已经初具勾魂姿态:“姐姐是真心关心我,小匐知道,但是我用不着这东西……”他把捋起的刘海又放下,遮盖住灵秀的眼睛,笑道,“你看,这样就没人会注意我,这种染衣服的颜料你也少用,用多了对皮肤不好。”他居然象大人一样地教训起向葵来。
向葵没留意,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眼前这张脸吸引过去了。手指忍不住拂过他的乱发,惊叹地望着他水灵灵的眸子,居然,是蓝色的。是那种黑中透着蓝,蓝中又掺着黑的灰蓝,瞳仁一点白,衬得蓝色愈发明艳。而且,肤色白皙,鼻梁高挺,唇色鲜艳如霞,假以时日,再多的伪装也肯定压不住如此惊人的美貌。
“姐姐好本事,我还以为姐姐一个人留在府中肯定会受苦了,想不到姐姐居然凭借自已的努力升到了二等丫鬟,令小弟很是佩服。”
向葵失笑,捏捏他的鼻尖:“说这些酸不拉叽的话做什么?我是利用管家上位了,那又怎么样?各凭本事吃饭呗!倒是你,地里的农活辛不辛苦?”
小匐不自在地拍下她的手,摸摸自已的鼻子:“农活能辛苦到哪里去?以前那么艰难的日子都过来了,还怕这一点的苦?”
向葵默默看着他没有说话,她承认自已小肚鸡肠,对小匐拿板砖拍她的事还耿耿于怀。只是这种纠结的心情在见到小匐惊人的美貌之后似乎已经消散大半,这令她相当郁闷,她不是外貌协会会员,怎么会对一个小男生的容貌没有丝毫抵抗能力?
眼前这个,连男孩都不是,只能称之为男童。莫非她有恋童癖,向葵惊出一身冷汗!
小匐弄乱了自已的头发之后,起身告辞:“不早了,我还要赶回去继续干活,不耽误姐姐的事情了。”
向葵心猿意马地站起来送客。
“姐姐不用送了,看到姐姐安好小匐就放心了。”小匐单手扶在门框上,临走回给她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姐姐在府里好好的,小匐远在农庄也能多一份倚仗,姐姐懂我的意思不?”
向葵神情为之一肃,好小子,这次来看她果然是有目的的。就说嘛,象他这种小人精,一举一动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目的?叙旧?看望姐姐?别天真了,没再拿板砖拍你算是客气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