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甫苍术一再地胁恩要求下,铁男不得不每天都喝下以他的血作引子的药汁,身体竟真的一日好似一日。皇甫苍术每日里替她诊脉施针,又嘱咐南星到慕远帆处要来不少珍稀药材,熬了汤药给她补身。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在皇甫苍术神医妙手之下,病去如抽丝竟也抽的飞快,颇有一日千里之势。不到一旬,铁男便已可下床行走了,只喉咙处灼伤损了声带,嗓音却是无法恢复至寻常少女的娇嫩清脆了。
好在铁男本非寻常闺阁女子,虽也觉嗓音粗嘎低哑难听至极,却也未当是大事,为免他人听着难受,非到万不得已不开口说话,逐渐转为沉稳的性子因了寡言,便更显出几分稳重可靠来。冷沉无波的眼神看人时,竟渐有凌厉之势透出,让人不敢直视。
花蕊儿得知铁男伤势好转只需每日细心调理后,便嘱咐了慕远帆及丫头们好好照料她与皇甫苍术,次日搬了去陪慕飞龙查找刺客来源。慕远帆毕竟年少气盛,得铁男如此绝情对待,一气之下寻了间花楼包了当红的姐儿,日日寻欢作乐借酒浇愁,也不回客栈了。只南星隔三差五来报需何种药材补药时,才偶尔露个面,却是半句也不问铁男的情况,惹得南星好一阵唏嘘。
这日南星去取了自家公子吩咐的天山雪莲、人形首乌、黄精等药材回来,见丫头们正陪着铁男在客栈院子里散步,皇甫苍术却倚在窗前锦塌上假寐养神。他放好药材,又收拾过桌上书籍笔墨,左右无事,便趴在窗口欣赏院中景色。
此时已是隆冬,万物凋零。这客栈老板娘却是个爱花惜草之人,在院中种了两株大叶女贞和金枝龙爪槐,虽天寒霜冻,依然枝繁叶绿,生机勃勃。墙角一株虬枝老梅树上花苞已挂,虽未有暗香袭人,却也可想见他日花开香满园的美景了。
铁男走了一会儿,有些气喘,便倚着一株龙爪槐下歇了歇,两个丫头一个名秋芦,一个叫锦屏,俱是十二三岁调皮好玩的年岁,见那大叶女贞挺拔直壮,龙爪槐枝垂如缕,玩心大起,一会儿攀着女贞树往上爬,一会儿又抓着龙爪槐枝编来编去,又见梅枝遒劲苍然,花苞粉嫩可爱,便吵着要折了插瓶,为折哪枝争嚷不休,拉了铁男评说。
铁男乃小乞儿出身,平日里尽想着如何填饱肚子抢得地盘,又何曾知晓哪枝梅插瓶合适与否?只得摇头苦笑,又见她们即便卖身为仆,依旧保持着童心雅趣,知足常乐,又忍不住心生羡慕,便也就胡乱地左夸一句,右赞一回,倒逗乐了俩丫头,院子里一片和乐融融。
南星看了一回,想起花楼中慕远帆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便忍不住抱怨道:“都说自古男儿多薄幸,这慕家公子倒是半点也不亏了这‘薄幸’二字。”
锦塌上皇甫苍术斜斜躺着,五官宁静清雅,带着全然的放松,一身色泽明艳的杏色长袍迤逦垂落,堆叠出暧昧好看的褶皱。修长手指轻扣着怀中书本,也不睁眼,随口问道:“何以如此说?”
南星撇唇,一脸鄙夷地道:“前些日子那慕公子不是还说着放不下铁男姑娘吗?可是今日我见他花楼里左拥右抱,偎红倚翠,完全是那浪荡不羁的花花公子样儿。只问我还要些什么要求,却半句也没问起铁男姑娘伤势如何。如此冷情,岂不是天底下最薄情寡幸之人?”
皇甫苍术顿时笑出声来,“眼见未必就是真实的。”笑容背后的心酸才是真的痛吧?
“眼睛看到的都不真,那什么是真?”南星不服。
“或许……他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吧。”清冷的眸子看了眼窗外笑闹的三人,皇甫苍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不知道如何面对?”南星嗤之以鼻,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少爷,“那可是有着扬州漕帮‘金算盘’之称的慕远帆呢,掌握着扬州漕帮命脉的慕远帆呢,会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小乞儿?少爷,你在说笑吧?”
“他不能面对的是自己的心。”
“心?心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南星不解。
皇甫苍术轻摇摇头,启唇欲答,目光瞥见院子中秋芦扶了抱着梅枝的铁男回房,锦屏则兴高采烈的去找老板娘要花瓶,竟是已选好插瓶的梅枝了。
“佛语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但真正能做到的,却又有几人?”
南星顿时满头都是雾水,“少爷你说什么?”
皇甫苍术却蓦然一笑,清雅的面容如叶上春露,话题一转道:“昨儿个夜里我好像听到鸟儿振翅之声了。”
“鸟儿……振翅?”话题转换太快,南星一时呆愣,有些转不过弯来。
“是啊,这大冷天的,会有鸟儿出没也太奇怪了,所以本少爷就出去看了下。”
南星顿时头皮发麻,靠着窗户的身体微微往后退了退,硬着头皮问道:“那少爷你看到什么了?”
一手撑着脸,修长好看的手指映着眸光清濯,皇甫苍术笑得一派淡然无害:“说了你绝对不会相信,我竟然看到了铃铛。”铃铛者,皇甫家所养之信鸽,专为传递信息所用。
南星脸色一白,眼珠滴溜溜乱转,始终不敢看向他。
皇甫苍术却一点也不在意,只继续说的漫不经心,“铃铛看到我很激动地飞扑下来,细腿上绑着的白布条太显眼了,它还一直往我眼前凑,没办法,我就顺手取下看了。”
“少……少爷……”这下南星不仅脸色白了,双腿也开始打颤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淘气,你饶了我吧?”他真的只是淘气啊。自小跟着少爷,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女子如此好,不惜放血制药,让他以为少爷的春天来临了。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大家乐想法,他才会想着将这讯息传回皇甫家与众分享,却万没料到铃铛这个叛徒,竟然会去向少爷告密。
哼哼,下次,他不扒光它的毛做成烤乳鸽,他就不是南星!
“我记得上次制的‘三步断魂’还没有人试过药性,要不,南星你来?”修长白皙的手指间拈着一个白玉瓷瓶,轻轻摇晃,浅笑的眼眸盈盈,却看得南星浑身发抖。
“少爷,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认完错,南星转身就往房门口冲出去。
别误会,他不是怕死啦,要知道他家少爷再无良,也不会拿下人的性命开玩笑。而且神医炼制的药当然都是治病救人强身健体的了,即便不能救命也肯定是吃不死人的,这是铁律,他家少爷自然也跑不脱。但,他家少爷遵循的只有吃不死人这条,因为他炼制的,根本就是些整人的玩意儿。
所谓的“三步断魂”,其实是一味让人吃了脸上长红疹,浑身瘙痒的药,除了让你难受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外,绝对绝对绝对不会你的身体造成任何害处!
但,他宁愿回去被老夫人杖打,也不愿意吃那比死还难受的“三步断魂”!
“哎呦喂!”刚冲到门口,南星就被突然打开的门给撞了个措手不及,摔倒在地的同时门外却传来一声陌生的娇滴滴惹人怜爱的喊痛声。
“哪个杀千刀的?撞死老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