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永州府城外人来人往,一辆马车不紧不慢的缓缓驶进城门口,赶车的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爷子,马车前面一个年轻男子骑着马随行,车厢上的帘子一挑露出了一张清丽的小脸,“公子,我们到了吗?”说话的正是柳叶,赵扬骑在马上对她一笑,“到了,我先送你们去驿馆,然后我再去官署。”
赵扬把家眷安置在了驿馆,自己带着上任的文书去了永州布政使司衙门,永州布政使四十多岁,肤色白皙,三缕墨髯显得书卷气很浓,一双星目时不时闪过几缕精光,身上穿着紫色的制式常服,非常和蔼可亲的勉励了赵扬几句,然后就让一个姓王的参议带着他去了官署。永州的布政使司官署在鼓楼脚下,是一座三进的院子,头一进院子驻的是官署的护卫和差役,第二进院子是主簿和笔帖式办公的地方,最后一进院子是库房,存放着历年的账簿和图册,王参议一边向赵扬简单介绍着,一边引着他穿过院子走向主簿们办公的房间,主簿们占了院子东边的三间厢房,笔帖式们在西厢房,正房是留作年底结账时各位司库办公之用。
王参议把赵扬交给了布政使司的大主簿就告辞了,大主簿是从四品,比主簿高出半个品级,总管永州的各项账目,这位大主簿四十岁左右年纪,自称姓郑,然后就把各位主簿请到一起给赵扬做介绍:永州布政使司一共有六位主簿,两个主管赋、一个主管税、一位管徭役、两个管调拨,其中一个姓陈的老主簿看见赵扬格外兴奋,他就是申请致仕的那位,有人来接替,他终于熬到平安告老了!介绍完了,陈主簿就把赵扬带到最南边的那间厢房,对他讲解各项工作并交接,赵扬这才整体明了自己的工作,他和另一位季主簿主管赋,这是主簿中最繁琐的,因为各地上缴的赋都是实物,而且入不同的库,所以他们要跟除了银库之外的所有司库打交道。陈主簿说得口干舌燥,交代差不多时就听见鼓楼上的鼓声响起来了,所谓“晨钟暮鼓”,鼓声一响就意味着天要黑了,这时郑大主簿进来招呼大家一起去吃饭,算是给赵扬接风了,一众人热闹到很晚才散,赵扬回到驿馆耳朵还嗡嗡作响,他发现自己的搭档季主簿就是话痨,从走出官署大门一直到席散就没停过嘴,介绍永州风土、苦诉主簿不好干、传其他人的闲话……,总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没有他不说的,不过赵扬从这些话里得到不少信息,但实在是太杂、太多了,但季主簿说了一句话倒是提醒他了,“兄弟,到了永州就别盼着走,离开这儿也没什么甜头,既然来了最好就在永州买处房子住,像老陈租了一辈子房子,现在告老了就只能回乡下,在永州府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赵扬接过柳叶递过来的醒酒茶,一连喝了三杯,又揉了揉眉心,“叶子,咱们得在这儿买处宅子,你看什么样的合适?”
柳叶一笑,半开玩笑地说:“买了宅子,咱们就算在这儿扎了根了,到时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事就交给管伯去办吧,老人家心里有准儿着呢!”赵扬就请了管伯来商量,老人思索了一阵,“在这儿置宅子也好,做出落地生根的样子也能让那些人放松些戒心,房子不必太大,但也要住得宽敞,不能离官署太远,但也不能离这些衙门太近了,我们行事不方便。”
柳叶接过话头,“这事就拜托您了,我们手上还有两千五百两银子,你尽着使吧!”
“傻丫头!哪用得了这么许多,有三百两就尽够的了!”管伯笑着说。
柳叶有点儿不好意思,回身取了五百里的银票给管伯,“这五百两您先拿着,要有富余留着添家具什么的吧!”管伯接过银票就退下去了,柳叶站在赵扬身后,两只手轻轻按着他的太阳穴慢慢揉着,听着赵扬念叨这一天的经历,“你不觉得奇怪吗?在主簿这么关键的位置上为什么要安排一个话痨呢?我不信永州再找不出一个主簿来,就算是你我也觉得人家不是巴巴跑到中都就为招个主簿,肯定有他用的打算,可这位季主簿不仅话痨,还对你格外热情,一点儿刚见面的矜持陌生都没有,他说得话有几分可信,你可得掂量着,只怕是有人借他的嘴,让你知道这些事!”
赵扬半闭着眼,“嗯,我会加小心,所以我就听他的,赶紧去买房了,看看他们什么反应。”
第二天,管伯一早就出门去打听房子的事,赵扬也去官署视事了,陈主簿说他还在永州府停留半个月,之后就要回老家了,所以赵扬得抓紧时间熟悉账册,有什么疑问趁这半个月解决,柳叶待在驿馆里也没什么事情,就带着两个丫环上街去遛遛,一条街还没走到头儿,就觉得身后有人盯着,心里一乐:这才正常嘛!你们要是什么动作都没有,我才奇怪呢!有人做“保镖”,她更是乐得在街上多逛逛,看见新鲜东西也不掩饰的大大惊讶一番,三个人在大街上吃小吃,看杂耍,买些小玩意,直到天色正午了才带着一堆糖人、面人什么的回了驿馆。吃过午饭,柳叶美美的一觉睡到红日西斜,赵扬还没回来,她就自己坐在案几边上,端着一杯清茶,一边回想今天的事,一边琢磨着明天要不要还出去遛遛,再一转念,不行,自己现在不是赵扬身边的丫环,而是他不惜金殿拒婚娶回来的夫人,她虽然不是大家闺秀,但也得表现得有些教养,为了麻痹对手,她偶尔可以表现得有些幼稚,但不能表现成白痴,不能把自己演成一个小丑,那样不仅是毁自己的形象,更是打赵扬的脸面,那样的小丫环是不值得赵扬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的,反省今天的行为,有些地方是过了,以后一定得注意这个度的把握!她正出神地想着,突然一双结实的臂膀从背后环住她,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一抬头,一个吻轻轻印在他的额头,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醇厚的声音就像羽毛轻轻拂过她的心,全身都有些酥软了,赵扬回来了,柳叶也微笑着在他唇边轻啄了一下,“没什么大事,今天怎么这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