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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桥上,那对骑车的年轻人

店长的脚上仍旧穿着那双红色的普拉达,那样扎眼的颜色与她的发色呼应着,衬得她的肌肤愈加苍白。

她大概是血统很纯正的高加索人,若是生活在以皮肤苍白为美的维多利亚时代,她一定是最让人难以抗拒的美人。

她的身上是黑色的职业裙,上面有极女性化的装饰,却也无法改变她的强势气质。

也许是刚从餐厅回来的缘故,店长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便是这种味道,让她成了酒韵中带刺的玫瑰,在曼哈顿作为背景的夜色里,让人有人不敢攀摘的傲然。

“店长,我叫安心,是店里的见习裁缝,已经来这里工作一个多月了。”

安心急忙起身,客气的回答自己老板的话。

店长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任何话,便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安心大松了一口气,她害怕方才的话被老板听到,这样的话恐怕会对其他的同事影响很大。

给乔治亚使了个眼色,让他帮忙拿了自己的包,安心便做贼一般的起了身,准备将做好的报告放到正在泡吧的同事的桌子上。

办公室里的店长似乎正在看什么书信,安心小心翼翼的不敢出太大声响,只想着放下就离开。

“直接把它拿给我吧。”店长头也不抬的说。

安心吓了一跳,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板说的是自己,便急忙转身走进了店长的办公室。

“老板,多莉的家里出了些事情,先回家去了,所以才叫我来帮忙。”安心害怕自己惹出什么事端,急忙趁着这个功夫为多莉找着借口。

店长身子丝毫未动,只是抬起眼睛看了安心一眼,就把目光锁定在了安心交上来的文件上。

“告诉多莉,她可以回家好好处理家事,明天她不用来上班了。”店长不带任何的说着话,随手翻动着安心交上来的东西,“你说你是店里的裁缝?”

“啊?……是。”安心还没从店长的决定中回过神来,一时间有些晕乎。

“以后每个月度总结都由你来负责。你现在的薪金是多少?”店长的思维跳跃度极大,让安心有些跟不上节奏。

“我只是个实习生,每周只来这里工作两天……”

“我是问你现在的薪金多少。”店长平心静气的重复,却让安心急忙住了嘴,转而直命主题。

“每周十美元老板!”

“从下周开始,你的薪金提高一倍。”店长看完了手中的书信,随手用笔画出了重点的东西,便将它放到了一旁,“现在,你去帮我买一杯咖啡上来,你就可以跟你的男朋友一起离开了。记住,要黑咖啡,不加牛奶不加糖,要滚烫的。”

“明白老板!我这就去!”

安心屁颠屁颠的冲出办公室,直到走出一楼的大门之后,她才恍惚中想起来,这一切怎么这么像前世的光景。

只是这一次,她的老板要帅气干练的多。

不再是那个自己没有能力,做错了事情就推给手下,有功劳就揽给自己的老板。

也不再是那个动辄就炒别人鱿鱼,似乎不这么做就不能显示自己权威的老板。

办公室里的那个女人,就如同梅特尔斯特里普在电影中饰演的角色一样,强势有威严,却也才华横溢。

这一点是所有人都不能否认的,即便是那些说她闲话的店员,也不得不赞叹店长比男人还强大的能力。

“安,你的老板好严肃,工作在这里,岂不是像天天工作在乌云下面一样么?”门外的乔治亚耷拉着肩膀,用有些夸张的语气说着。

“别乱说,我们店长很厉害的。”安心冲着他吐了吐舌头,“我去给她买一杯咖啡,送上去就可以走了,稍等我一会儿!”

安心跑到街角的咖啡店去,依着店长的指示买了一杯滚烫滚烫的咖啡,又飞快的将它送上楼去。

上楼的时候安心不禁在想,老板今天不是说要去相亲,怎么又跑回店里来了?

不敢发问,安心小心翼翼的敲开房门,轻手轻脚的将咖啡放到老板的桌子上。

店长正在看她刚刚写完的材料,专心致志的样子。

“滚烫的黑咖啡,不加奶不加糖。”安心多少有些紧张,不为别的,只是害怕自己刚刚做完的工作,入不得老板的青眼。

“谢谢。”店长机械的说着,从这两个字里根本听不出任何的谢意,“你可以下班了。”

“好,老板晚安……”安心退了出去,关上房门之后,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来着?

老板似乎辞掉了一个员工,还给自己长了工钱?

脑子里一遍一遍的过着方才的情形,直到第三遍,安心才确定自己没有记错……

“安,怎么忽然失魂落魄的?被老板批评了?”乔治亚见安心出门,便急忙迎了上去,“要是工作不顺心就辞职了吧……”

“啊?不是。”安心挠了挠头,“乔,我好像莫名其妙的长了工钱。”

“这是好事啊!”乔治亚愣了一下,随即明亮的笑了起来。

他一笑起来就会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微眯起来的眼睛、以及两边的酒窝,都带着一种真诚到单纯的味道。

他在路灯下笑起来,于是,百老汇的大街上就莫名其妙的多了几分暖意。

“我想我们又加了一条值得庆贺的理由!”乔治亚领着安心往街边走,拍了拍一辆自行车的座椅向安心示意着:“前两个值得庆贺的理由是:一,我被升了职。二,我买了一辆自行车。”

……

……

“安,我知道身为有色人种在外工作是多么的不易,但我更知道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奔波会比我还劳累许多……安,或许我现在赚的不算多,但我想,只要我省吃俭用一些,总能帮你支付学校的费用,还有平时的衣食住行……”

骑着自行车从曼哈顿驶往布鲁克林,乔治亚载着安心,行驶在夜色下的曼哈顿桥上。

夜里的流水变得愈加静谧,路灯上是缚着些蜘蛛结的网,路灯下是行人拖得长长的影。

这时已经快要入夏,和煦的夜风吹在身上,总让人有些迷醉的感觉。

安心淡粉色的裙子随着风而轻轻摇曳着,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青春洋溢。

她的身后是不绝的流水与白昼般的灯光,她的前方是静谧的夏夜和温暖的星光。

若是有人问起她更喜欢哪一个,她绝对回答不出。因为两个皆是梦想,两个皆是希望。

骑车的人有着不错的技术,还用自己的身子,为安心挡住了那些冷硬的风。

于是只有和煦的微风吹动起安心的发丝,它们飘荡起来,然后融进纽约的夜里,再也无法分离。

“乔,你这是想要养着我?”安心坐在后面轻轻的笑,看着地上自己、乔与自行车的影子,在路灯下短短长长的变幻,“我知道你是在为我考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对于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安,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女孩儿,但我不愿看到你为了生计而奔波劳累。看着这样的你,我会觉得心疼。”

“你看到的只是我表面上的苦,又怎么能够知道我心里的甜?”

车子从一对儿情侣身边驶过,女孩儿俏皮的摘下少年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笑闹着跑向灯火阑珊处。

安心看着她们微笑,又或许是因为一整天的疲惫累透了身子,安心只觉内心十分平静,平静的犹如这场夜色。

“我又没有跟你说过我的身世?”安心轻声询问。

骑车的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没有。你不说,我也不敢问。”

“我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那是个受政府救济的地方,虽然有吃有喝,但却很少有欢笑。”安心十分疲惫,下意识的侧身轻靠在乔治亚后背上。

只是这个动作,却让前面人一个不稳,车子滑过了一道蛇形的路线。

“和很多故事里不同,我只是个很普通,不够聪明、不够漂亮、嘴巴不够甜,普通到扔到人群里找不着,普通到没有人能注意到。”安心没有发觉乔治亚的异常,继续看着眼前不断明亮又暗淡的路灯,轻声叙述着,“所以我原本以为,自己会跟大部分的孤儿一样,浑浑噩噩的在孤儿院里待到十八岁,然后就随便找一个工作,再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但人这一生很长,总会遇到一个或几个改变自己一生的人。我很幸运,在我八岁的时候就遇到了她,她待我如同亲生女儿,让我终于感觉到了亲情的温暖。而我同时感觉到的,还有制作出一件衣服的快乐感,那种满足与成就,是很少有东西可以达成的……”

说到这里,安心就停止了叙述,目光变得有些哀伤起来。

前面的乔治亚不敢出声,他只是感觉着后背上那几乎察觉不到的重量,心中有了些什么东西,沉淀下来。

夜风似乎更加温暖了些,乔治亚极富节奏感的蹬着脚蹬,一下又一下。

往日觉得夯长夯长的曼哈顿桥,此时在乔治亚眼中,似乎一下子缩短了不少。

于是他只有祈祷着,慢一点再慢一点,长一点再长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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