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宸轻轻摇了下头，才轻叹道：“......现在，朕只能庆幸叔父走得早，否则......朕还当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沈溯伊闻言，却愈加惑然不解。
此时封宸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沈溯伊却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封宸此时心底是被伤的极重。她怔忪的看着封宸，轻声问道：“陛下怎么会突然这么说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澈之吗？”
封宸轻轻俯身，拥住了沈溯伊，将下巴也靠在了沈溯伊的肩上。
因为这样的姿势，所以沈溯伊并看不到封宸那张俊美至极的容颜上，此时究竟流露出一种怎样的矛盾和心痛，只能听见封宸低哑沉闷的声音，缓缓的道：
“......朕小的时候，叔父可能怜悯朕自幼失怙，所以对朕这个侄儿格外关照，甚至要比对自己的儿子都更加爱护宠溺一些。这么些年过去，朕嘴上没有说，但心里早就将叔父当做父亲一般去敬爱。可是何以，后来叔父竟然连容朕于世都不能容，得以登临九五，便那么好吗？便可以不顾血脉亲情吗？”
沈溯伊闻言，悚然一惊，她那双回抱着封宸的手臂，更是不自觉的多了一丝力，她的唇轻轻磕动了几下，终于一字一顿的颤声问：“......天宸二年，凤翎王令，是吗？”
封宸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极轻的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一般。
沈溯伊只能紧紧的攥住自己的一双拳头，才能不令自己的双手抓向封宸后背上明黄的龙袍，才能控制住自己此时激荡的情绪。
片刻，她复轻声问道：“那么，长平王与长平王妃呢？”
封宸低声的回道：“据清瑶调查审问的结果，二弟夫妻二人具是不知情。”
沈溯伊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将封宸稍稍推开一些，让自己对视着封宸的眼睛。
她直视着封宸那双蕴含痛楚的眉眼，轻轻复又问道：“那么，臣妾想知道，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封宸似乎是被她问住了，眼神也微微的躲闪游离，好半响，才怔怔的回：“朕......不知。”
他忽然抬起了双手，握住沈溯伊的一只手，神情微带恳求和苦涩的道：“皇后，此事关乎叔父身后之名。从犯已伏诛，主犯已身故。长安王人都已不在了，朕心里也就不想再去追究，否则承康王、长平王、怀广王何其无辜，却也必然受到牵连。可是朕也知道，天子无家事。只凭借亲缘情感行事，置国法于不顾、置无辜殒命身故的禁军将士不顾，并不符天子之名、天子之责、天子之誉。只是......朕心里真的很乱，不知皇后对此事又有何处置之策？”
沈溯伊沉默了良久，终于缓缓开口道：“陛下，其实你心里早便已有了答案，不是吗。”
封宸哑然。
沈溯伊静静的看了封宸好一会儿，将他的抑郁、他的不安、他的心痛一一看进了眼中，再流过心底。
最终，她还是认命一般，宠溺的轻轻笑着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臣妾也全当为孩子积福，不会再追究此事，陛下也不必再忧心、担心臣妾心里不悦，只按着你的心意放手去安排罢。”
封宸讶异的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如炬的直直盯视着沈溯伊。
其实正如沈溯伊所言，封宸心里早已经有了想法，那就是保住长安王的身后清名。只是这样做似乎又难以给皇后沈溯伊，以及那些殒命的军中将士一个交待。
此时沈溯伊能松下口说不会再追求，封宸惊讶愕然之余，心里只剩下感动和感激，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实则也并不希望因此事再让沈溯伊伤心，所以才会那般矛盾无措，此时闻沈溯伊之言，眼睛蓦然一亮，惊喜道：“皇后当真？”
沈溯伊微笑道：“澈之如何敢欺君呢？”
她言罢，略一思忖，却又犹豫着开口道：“臣妾想来，长安王年逾古稀、那般年迈，这皇位于他也未必多么重要。想必长安王是想为自己的儿孙后代所谋划一番罢了。虽然怀广王年幼尚且没有入朝领事，但是承康王协理户部，监管百官；长平王戎马多年，统领京畿营。单单从长安王并没有与两个年长的儿子商议此事，便可看得出老王爷是一心不希望自己儿子搀和这摊浑水的。此事若是他谋划成了，那么天下是他家的，固然是好；若是谋划不成事情败露，那么想必依着皇上的性子，只要三王不曾参与，那么也就不会降罪殃及三位王爷。所以......”
沈溯伊沉吟了一会，还是直言道：“所以，既然已经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情了，那么陛下还是应该有所准备安置才好。毕竟陛下还没有子嗣，由成年的藩王留守京师、接管军务朝堂，而迟迟不令其就藩，将来对皇上、对三位王爷，都未必是件好事。就算几位王爷本人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但是总还会有一些王爷身旁的近人暗动心思去鼓动着。长安王一事便是一个警醒，藩王当朝掌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后是何结果，谁又能料想得到？陛下念旧，不愿远置手足，只是天家不同于平常人家，陛下总不能等到真有兄弟阋墙的那么一天，再去正视此事，那时，才是真是悔之晚矣。”
封宸静思片刻，终于轻展眉梢，轻声答道：“皇后此言在理。虽朕曾有言在先，特许承康王、长平王、怀广王三王暂不就藩、承欢长安王膝下。但是既然长安王爷而今已然薨逝，为了社稷之安，藩王还是应该及早就藩才好，拖久了，只怕对将来朝上局势也没好处，只待长安王大殓之后，朕便降旨，让三位亲王各回藩地守孝罢......”
“啊！”
封宸刚刚说到此处，却突然听见沈溯伊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惊呼声。
他转目望过去，却见沈溯伊一张玉容上颜色已然飒白如雪，额上也隐隐见了汗意，两只手紧紧压着自己硕大的腹部。
封宸见此，不由得大惊，急声道：“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了吗？”
沈溯伊面上虽然微带痛楚的表情，但是此时眼睛里却全然是惊讶喜悦的光芒，她一双杏眸里隐隐还带着泪意，语气没有丝毫慌乱，微笑道：“陛下，还要劳烦您去宣召接生的嬷嬷们速速过来帮忙，好将臣妾扶去侧殿厢房，臣妾怕是就快要生了。”
她的感觉不会错。
虽然这个时候，她的一双儿女看起来是要比上一世的降世提前近一个月，但是经历过上一世的生产，她知道现下这种情形和感觉，必然是自己即将临盆。
封宸闻言，腾的一下子窜起了身，脸上既是兴奋，又是惊慌。
他蓦然间行动了起来，一边稳稳的从榻上小心抱起沈溯伊那怀胎九个多月沉重了许多的身子，一边昂首阔步的急冲冲向椒房殿外行去。
行至殿门口竟然完全失去以往的沉稳风度，只一脚，便将椒房殿的殿门踹开了去，随即大声呼道：“快来人！立即宣接生嬷嬷和太医进宫！”
沈溯伊将侧脸窝在封宸的怀中，看着他貌似沉稳的龙颜，听着他慌张急跳的心跳，不禁唇畔逸出一丝微笑，终于苦尽甘来。
......
不出意外的是，皇后沈溯伊依然生得很是艰难。因为毕竟腹中是一对儿双生子，哪怕这一世沈溯伊心情愉悦、身体也比之前一世好上了很多。但是也是折腾大半夜却还没有将孩子生下来，产房里面给皇后接生的嬷嬷们个顶个急得满头大汗。
后半夜，长安城这场下了三天的大雪，忽然在无声无息中越下越小。
直到次日，黎明寅时，终于，风停、雪止。
而在次日的卯时，这个寓意着“日始、破晓”的破晓兆天时刻，紫宸宫中终是传出了一个婴孩的啼哭之声。
片刻之后，竟然伴随着之前的哭声，复又响起了第二重哭声。
两重婴孩啼哭的哭声叠加在一起，响彻紫宸宫，格外清脆响亮。
虽然此时仍是严冬，但这两道哭声，却仿若给整个宫廷、整个大宸，具带来了一片新的生机。
天宸二年十一月末，皇后诞下龙凤双子。天降祥瑞，暴雪骤停。
皇帝封宸为皇嫡长子取名“顾颜”，“顾”取义为“顾家、顾国，顾天下”；又为皇嫡长女取名“瑾颜”，取义“玉之美者，其曰瑾瑜”。
群臣朝上齐贺，恭请侧立嫡长子为储君，帝欣然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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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数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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