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络再来的时候,是特地选的周一。
她并没有先到楚家来,而是去的幼儿园,问好了凯凯和越越都在,这才跟老师说她是孩子的妈妈,想见见孩子。
老师自然没什么意见,很快进去,很快出来,却是一脸为难:“不好意思,苏小姐,我刚才给孩子的奶奶打过电话了,她说……实在不好意思。”
苏络恨不得抽她。她是孩子的妈妈,为什么连见个孩子的面都这么难?就算是从法律上讲,她也有合理探视权好不好?
陈玉莲凭什么隔绝她们母子情?
女老师很快又道:“她说已经在路上了,要不你待会跟她商量商量再说?”
商量什么?她根本不会让自己见孩子。
苏络一想到在电话里陈玉莲不定怎么和女老师污蔑自己呢,心里就一抽一抽的疼。她已经这样了,她不怕丢人丢脸,可是会不会影响凯凯和越越?
说到底,她并没有做过什么丢人现眼的事,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可是离了婚的女人,总是孩子的耻辱。
可是她又能如何呢?
眼睁睁的看着大铁门把自己隔绝在门外,苏络气的眼睛都红了。
陈玉莲到的很快。一下车,就是再痛恨她的苏络也不不感佩,这陈玉莲实在是很有范。修身合体的裙子,戴着茶色墨镜,还戴了一顶大帽檐的遮阳帽。
相比之下,一身休闲装的苏络实在又老又丑又村又土,不能跟陈玉莲相提并论。
陈玉莲走到她跟前,傲气凛然的道:“苏络,我们谈谈吧,想来你也不愿意在这给两个孩子丢人。”
苏络承认孩子是她的软肋,她再多的委屈和愤恨也得压下去,因此她沉默而顺从的跟着陈玉莲到了一边的空地。
陈玉莲打量着苏络,从鼻孔里轻蔑的哼了一声,道:“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凯凯和越越的生活。”
苏络抬眼,不愤的道:“我是孩子的妈妈,虽然孩子由他爸爸抚养,可我仍然有探视权。”
陈玉莲呵笑一声,道:“算了吧,他们不需要你这样没用的妈妈,成天病病殃殃,饭不做,家里不收拾……也不知道你这一天到晚都在忙什么。要是出去工作赚钱倒也罢了,可你也不过是个白吃饭的。孩子不在你身边,也没见你就把清琦照顾的妥贴了,连饭都吃不到点上,还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苏络涨红了脸,无力的辩解道:“但我终究是他们的妈妈,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陈玉莲压根不把苏络放在眼里,一副挑衅的神情道:“你大可以拿法律条文说事,不过我有很多种办法,比如,你若再来,我就替孩子转园,甚至,我会把他们送到国外去,让你一辈子都见不着她们。”
这威胁很有效,苏络立刻就蔫了下去,可她不甘心,她不得不放下自己的尊严,求乞着道:“我就见他们一面,最后一面。我说话算数,见他们一面我立刻就走。”
陈玉莲从精致的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摔向苏络的脸,道:“你现在就走吧,这是我们楚家给你的补偿,以后别再跟我提孩子。”
银行卡质地坚硬,沿着苏络的脸颊划下去,割得她的肌肤生疼。她强忍着涌上来的泪,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她真的不该来。她千算万算,没算到陈玉莲会这样阴险。很显然上次去什么香港也是撒谎了。
她想儿子,想看看他们。明知他们过的不会差,他们是楚家的孙子,楚家上上下下对他们爱若珍宝……
可她就是想见他们最后一面,再抱抱他们,再亲亲他们,再跟他们说几句话,再嘱咐他们几句。
他们还小呢,也许过不了几年因为看不见她就把她给忘了,可她忘不了他们。那是她怀胎十月,历尽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孩子,她再无能,她再没用,可她却是真真实实的在爱着他们啊。
她没有工作,也没有钱,甚至没有房子,不一定能提供给他们最简单的衣食住行。可她就是想着儿子还小,她想让他们也见她最后一面。所以她来了,却没想到要受这样的羞辱。
陈玉莲傲然的道:“我们已经仁至义尽,并不亏欠你什么,你要是再无理取闹,到时候可别后悔。”
无理取闹的人怎么会是她呢?她和楚清琦结婚近十年,她把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把她生命中的全部都给了楚清琦,是他始乱终弃,背恩忘义的抛弃了结发之妻,怎么会是她无理取闹呢?
这世上还有再比陈玉莲更能无理取闹、颠倒黑白的人吗?
她这个做婆婆的,不指望她去数落儿子,可也没有她这样指责嫌弃这个儿媳妇的。
后悔?还不定谁后悔呢。
苏络点点头,道:“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决然的转身就走。
陈玉莲拾起地上的银行卡,仔细的吹了又吹擦了又擦,轻笑道:“我就知道,你没这福气拿。”
苏络坐上了公交车,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了车窗,秋风吹进来,不客气的打在她的脸上。她把手搭在自己的头侧,就那么枕着,仿佛是枕着一个可以让自己安心的人,他能给自己温暖,他能给自己力量,他能给自己勇气。
苏络闭上眼,心里一片空白。她在问自己:到哪里去?
脑中一个无力的空茫的声音回答道:不知道。
她很想回家,回那个偏远的小山村,回到母亲烧热的炕上,抱着母亲放声大哭一回。她多失败,活了三十几年,折腾了小半辈子,到最后一无所有,空空如也。
可是她不敢。她不敢想像如果母亲知道了会怎么样。
母亲已经老了,头上满是华发。母亲一生在地里早出晚归,也不过才勉强度日而已。要是听说自己这个昔日嫁得个好丈夫的女儿竟落的这步田地,她怎么承受得了这种打击?
她怕自己哭的痛快了,却让母亲心里不痛快。
再怎么魂牵梦萦,她也不敢回家。不仅不能回家,还要跟家里人说她很好,真的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