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一清没理千实,返回身又回到可可房中,往椅上一坐,连眼皮都没抬,冷冷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要动手咱俩出去,我奉陪到底!”
千实没吱声,走上前去把屠夫一清的衣衫脱至腰间,用干布醮了桌上的清水,将屠夫一清的伤口擦拭干净。一个不大但却颇深的伤口从血渍中显露出来。而且,伤口周围的肌肉发黑,明显所中的暗器是淬了毒的。
千实从怀中掏摸出大大小小的各色瓶子足有二十几个之多。
可可看见千实象魔术师似的,从怀中掏出这么多东西,小嘴儿张得大大的,心说,没看出来这人真人才,怎么怀里藏这么多瓶瓶罐罐的,让人看不出来不说,行动还很迅速,他也不怕掉出来?
千实一边给屠夫一清往伤口上敷解药,一边头也不回,象自言自语似的对可可说道:“二小姐,您还是把脸洗干净了吧。脸上抹了那么多泥巴,干了面皮崩得紧紧的,不难过么?况且,那么脏的东西在脸上敷久了,老奴怕伤了二小姐的肌肤。”
可可推开了客房的门,叫店小二再端盆水来。洗净了脸,觉得顿时轻松了许多,那么脏的泥巴糊脸上,确实不舒服,难受的要命。既然已被识破,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看样子,这个屠夫一清和千实的关系也是非同一般。
屠夫一清道:“我当真没想到会是你!”
千实道:“可我一镖打出去,便知道打中的是你!”说着,嘿嘿一笑。
可可觉得千实这一笑很特别,竟然让她感到有几分伤心和几分无可奈何!面前这两个人,以及发生的事,让她觉得千实这种笑很不合适宜。似乎这样的场合跟他的伤心和无奈根本就搭不上边儿。但她又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千实的伤心和无奈,她对人的表情、动作和感觉向来敏感。
千实这一笑,让她吃了一颗定心丸,至少自己和屠夫一清目前暂时是安全的。
果然,千实喉咙里面发出几声干咳,困难地道:“一清,咱们兄弟能不能不这样针锋相对?”
屠夫一清依然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失去血色的脸,苍白但依旧英俊,慢吞吞地道:“各为其主罢了!我死在你手上也不怨你!”
千实脸上现出力不从心的疲惫神色,显然他对屠夫一清根本毫无办法、束手无策!他与屠夫一清是表兄弟,又师出同门,所以,既是亲属又是师兄弟,偏偏两个人政见不同,效忠的主子不同,一个效忠于吴越国的第一权臣六王爷,一个效忠于病恹恹的权力被架空了的吴越国皇帝。十多年来,两兄弟明里暗里各为其主斗来斗去的,各有输赢。两人都想让对方到自己的政治阵营里来,但却谁也没有成功,情况依旧如初,两兄弟还是为了各自的主子在尽忠尽职。今天晚上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两兄弟以命相搏了,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怕,都怕有一天对方死在自己手里,可是,又都不肯放弃自己侍奉主子的忠心。
可可想着这几日一连串的事件,很明显他就是瑛王府的内奸,那么,自己几次遭遇暗杀,仿佛这个千实都脱离不了干系。
外面更深人静,月如银辉倾洒入窗。几声猫头鹰的低声鸣叫如利爪撕破夜空的宁静。
千实听到叫声,急忙走到窗前,打开窗棂,双手坐筒状放在口边,也学了几声猫头鹰的叫声。
不消一刻。一个夜行人黑衣短扮,面戴黑巾,从窗子一闪而入。
千实惊道:“怎么?事情有变?”
那人双手一揖,沉声道:“不是,那边我派人先盯着呢,不会有变。如有变,属下会飞鸽传书与总管。属下来见总管,是告知您——”说着,扫了眼屠夫一清和可可两个人,上前一步附在千实的耳边说了许多话。
千实听罢,立刻脸色铁青,又由青转白,双手十指的关节攥得咯咯作响。口中不住的咒骂:“白雪峰这厮,真是个王八蛋!六王爷怎会派如此不中用的废物来印月国!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才离了我几个时辰,便又闯下如此大祸!他总是自作主张!现下说旁的都已经没用了,事已至此,也只能先躲躲,过了风声再设法出城去追瑛王爷了!我本打算明日一早跟随衙役一同前去的。娘了个稀屁的,这个该死的白雪峰,终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他,方解我心头之恨!行了,你先去罢。按计划行事!”
黑衣人做了个揖,又象风一样从窗口离去。
千实对可可道:“二小姐,事情紧急,老奴就不多作解释了,现下皇帝已下旨封闭城门,全城搜捕老奴和二小姐,皇城是出不去了,也只好委屈二小姐跟随老奴躲上一阵子,待老奴想到好法子,再设法带二小姐出城去追王爷!老奴回客房收拾一下行李,二小姐也收拾一下,咱们马上离开此地。老奴知道二小姐对老奴心存疑虑,不错!老奴确是想过杀了二小姐,但现下,情势不同了,老奴的身份已然暴露,因此,二小姐所知便已不再是秘密,无关紧要了,老奴便不会再对二小姐有何动作了!不知二小姐可愿意相信老奴的说话?”
可可点头道:“我相信!不过也真是难为你了,你是又下毒,又刺杀,又放火的,当真是无所不用其及,虽然,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可是我还是害怕,指不定我又一不小心窥破了你什么秘密,你要杀我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我跟你在一起,还真是放不下心来!”
千实道:“二小姐还真是高看老奴了,老奴是习武之人,凡事喜欢用武力解决,至于什么下毒放火的卑劣手段,老奴还真是没用过,也不屑于用。如若当真是老奴所为,今儿老奴既已承认了刺杀之事,便不差再多承认两次罪孽。至于二小姐信或不信,便不是老奴能左右得了的,二小姐随意吧。”
可可盯着千实的眼睛,想从他眼中看出他这话的可信度有多少。
屠夫一清忽然插口道:“郡主,他说的是真的,下毒放火这事不是他做的。郡主放心,属下会一直跟随郡主,护卫左右,直到主人到来见到郡主为止。”
千实抓住屠夫一清话中的漏洞,奇道:“你的主人见到郡主?你的主人?你是说那个病得走路都打晃儿的皇帝?听你话里话外的,又不似想将二小姐带去吴越国,难道皇帝要来印月国不成?这怎么可能?”
屠夫一清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这个信息是非常机密,恐怕这世上知道事实真相的人绝不会超过十人。而且这十人除了当事人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绝不会透露半点风声。
千实眼神如刀,瞪视他的表弟,一字一顿地道:“你有事瞒着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屠夫一清把头一扭,一副抵死不说一字的架势。
他越是这副态度,千实越觉得事实可疑。这件事太重要了,它直接决定着六王爷的大业可图与否。
千实看着屠夫一清挺直的背脊,如刀刻般的侧脸,全身上下充斥着一股子倔强刚硬的气息,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他猛地上前用一根颜色墨绿,拇指粗细的长相奇怪的绳子把屠夫一清捆了个结实,又快速地将可可拉过来用绳子另一头也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