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如!”
君璘顾不得多想,上来便是一掌直逼君珩面门而去。
他这掌凌厉果决,不为进攻,只为逼退君珩。
于是,君珩猝不及防,本能的松开手中女子,侧身一闪,才堪堪避过。
待看清君璘那张盛怒的俊脸,他不由心中惊怒交加,大喝一声,“君璘,你干什么!”
君璘似完全没听见他的话,收掌之时便展臂将快要旋倒的女子纳入怀中,怒容骤平,神色温柔道,“你可有事?”
那女子被吓得不轻,形势抖转之下,先是怔愣,接着眸中升起惊喜,“是你!”
君璘微微一笑,唇角勾起迷人弧度,他不顾她的挣扎,微微收紧环在她腰间的手,复才缓缓转身,对君珩冷道,“你敢动她?”
他的声音如万年冰雪,凌冽冻人,而那俊美苍白的脸色,乍看之下似乎平静,可却偏偏给人风雨欲来的强大压迫感。
君珩被他那寒冽渗人的目光怔住,他似乎不相信,可胸腔中的怒火却又瞬间被君璘全身散发的清冽凛然冻结,巨大的惊诧被冲淡,随即而来的,竟然是一丝可笑的惊惧,他不可思议的定了定心神,“有何不敢?!”
君璘温和一笑,淡道,“没什么。只不过,这个女子,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他的笑如同春风扑面,一扫方才的冷酷决然,仿佛那只是人们的错觉,如今剩下的,不过是暖人心脾的温暖罢了。
此话一出,全场人都愣住了。
皇帝蹙眉,楚子骞不解,君珩大诧。
而那女子,更是被惊得钉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她?”
若方才只是诧异,那此时便更是惊疑不定,君珩冷冷一笑,“君璘,这样的玩笑,不好笑!”
君璘却不以为然,嘴角笑意更是恬淡,“我即日便向父汗提亲,你敢吗?”
提亲?
君珩此时已经忘了方才被抢的尴尬,他的注意力,全然放在这二字上。
他几乎肯定君璘是为了逞一时之气,而扯出如此荒唐的理由,于是,他不由大笑出声,“君璘,你莫要胡闹!”
君璘敛下双眸,面色平静,再抬眼时,那一双黑眸已陇上彻骨寒意,“怎么?大哥不信?”
他的目光太过清冷,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和酷寒,竟震得君珩一时无语。
就连寻常官员的子女婚配,都莫不以门当户对为要求。
可他堂堂一个皇子,竟然要娶这出身低贱的歌妓为妻?
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他不过觉得此女颇有几分神秘罢了,为了一个贱婢,还犯不着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若是传到父汗耳中,怕是要坏了大事!倒是君璘,竟然如此幼稚!同他母妃一样,不知进退,不懂分寸!
君珩冷哼一声,“君璘,你莫要得意!”
然后,便挥袖愤然离去。
而在场众人,早已从二人的对话中,得知他们身份显赫,此时看君璘如此轻描淡写说及提亲,也都愣在当场。
君璘似全不在意众人反应,只慢慢放开禁锢着那女子的手,看着她淡淡笑开,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墨如,你可还好?”
一时间变故太多,苏墨如已彻底被惊到,只本能的点了点头。
君璘笑容不变,目光朝楼上一瞟,淡道,“不如同行?”
苏墨如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对上皇帝幽寒阵阵的星眸。
她心中惊跳,怯怯道,“好,好吧。”
……
乾圣殿。
“青女,你能给朕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帝呼吸平缓,容色淡然,可按照她的经验判断,自己怕是要遭殃了……
她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皇帝这张冷面俊颜。
平日里出宫也就罢了,笑傲江湖也勉强可以原谅,可今日……竟然学了人家歌妓去争那花魁……
她自知此次错是犯得大了,因此,语带闪烁,声音微颤,“额……皇兄,这个……我是觉得可能花魁大赛会比较好玩……”
皇帝气极反笑,“那可玩够了?”
青女尴尬的扯开嘴角,“呵,够了,够了……”
早在那个世界,就对花魁大赛极为好奇,虽然之前游历时也曾见过,但毕竟没有这次盛大,更何况,她不也是蒙了面纱容不示人么……
都怪那个君珩,什么北胡大皇子,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调戏良家妇女,简直就是伤风败俗,道貌岸然,恬不知耻,丧心病狂……额,还有什么词?
君璘看着青女脸上变幻莫测,越来越狠的表情,只觉万分可爱,他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然后对青女摆了个口型,“禽兽不如?”
青女一记飞眼掠去,见他嘴角微动,不觉也跟着说了出来,“禽兽不如!”
皇帝冷笑,“说谁禽兽不如?”
青女一急,忙谄媚道,“皇兄玉洁冰清,洁身自好,当然不是说你……”
周围人等听到她如此用词,心中早就憋着笑,但皇帝不笑,他们也只能闷在肚子里。
皇帝面容稍缓,方才是因为担心,才会声严厉色,此时看青女还是往日这玩笑模样,竟是不觉头疼道,“你呀……”
青女见状,知道皇帝已经不生气,便乖巧道,“皇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皇帝抚着额头,“你的保证,还真是多……”
陆顺昌也暗自腹诽,小姑奶奶,哪回犯错不是下次不敢……您的信用,早就透支了十万八千回了……
青女见好就收,挠挠头笑道,“皇兄圣明。”
皇帝挥挥手,闭目养神,“你们都退下吧。”
待到殿内安静下来,他才缓缓睁开眼。
夜色清染,皎皎千华。
宗室中不是没有兄弟姐妹,但因着权利倾扎,总是不亲近。当年重午之变,虽说是平定逆臣,可这个中曲折,又有几人知晓?皇叔永辄枉死宫中,唯留青女这唯一的血脉,先帝对她照拂有加,而他,少时不太亲近,只觉她总是羞羞怯怯,不常说话,倒是那次落水之后,她的性格变化颇大,胡闹非为,不顾礼法。宫人只觉她全无风范,他倒甚是喜欢。
他平日里拘谨礼数,可若是不是皇帝,他又何尝不想快马扬鞭,恣意江湖呢?所以,他羡慕青女的自由,因此,对她便格外纵容。
幸好今晚只是有惊无险,可君璘的提亲之说,旁人只当是玩笑,他可不这么认为。因为,君璘目光里的那份霸道和执着,是如此真实……方才二人的眼神交流,他不是没有看见,只是,这两人又是如何认识的?
皇帝微微按住额头,黑眸中闪过一丝冷酷,“苍染。”
暗风拂过,一道黑影单膝跪下。
“皇上,属下有罪。”
皇帝凝着那轮弦月,淡道,“青女的功夫,到底是长进了……”
苍染身形一震,面露愧色,“公主机智过人,属下无能。”
“说吧。”
“回皇上,公主游历北胡时,化名苏墨如,路遇奸人强取豪夺,公主打抱不平,三皇子拔刀相助。”
皇帝微微颔首,面容清冷,眸光无波。
“此外,今晚的人,并非真正的楚子骞。”
“哦?”皇帝挑眉,果然。
初见时,他一语道破自己心中所想,之后他虽允诺他官职,可他却以个性散漫为由,推辞离去。直到归安寺再遇,他又带来那样积年的宫闱秘闻,如此神通广大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皇帝冷冷一笑,“尊主玄云,真是好本事!”
苍染心中一跳,若真是玄云,他又怎能追上他呢?只怕不是侥幸,而是他故意放水吧……
突然,明黄帷帘轻轻一动,两人警觉侧目,“谁?”
一声轻笑,似是颇为压抑,“得皇上垂爱,实在不敢当。”
皇帝利眸冷冷盯住那帷帘,“不知可否一堵阁下真容?”
苍染只觉眼前一暗,再抬头时,玄云已经坐在椅上,神情颇为闲适,“真容丑陋,不敢见人呐……”
今晚他只着一身白衣,双目狭长,形容极是俊美。
想到初见时,他便曾这样搪塞过去,皇帝便也不再勉强,而是直入主题,“朕还要感谢尊主救命之恩。”
玄云微微惊讶了一下,后又笑道,“小双双喜欢的人,果然聪明!”
小双双?
叫得如此亲切,皇帝面色一冷,语气不善道,“她是朕的梅妃。”
“梅妃?”玄云淡淡笑道,“双儿不爱梅,倒是有个人,酷爱梅花。不过很可惜,她死了……”
怒火夹杂着痛感袭上心头,皇帝幽眸中暗光明灭,声音清冷,“朕的家事,不劳尊主费心!”
玄云也不恼,嘴角弧度更甚,“哦……看来菀禧贵妃的事,倒是我多嘴喽……”
皇帝面色稍缓,眸光轻寒,“清月圣殿,果然厉害。”
玄云嘿嘿一笑,转了话题,“君珩和太后联手,自以为天衣无缝,不也被你提早识破?皇上这招将计就计,不简单,不简单……”
皇帝默了默,“还要多谢尊主手下留情。”
玄云拱手笑道,“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而笑,似有知己之感,却有各自打算。
前路漫漫,如今,且志同道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