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殿。
纹着牡丹的彩釉瓷坛中,浮着几颗粉嫩娇艳的睡莲,卧在层层绿叶中央,悄然绽放,颇为动人。
满室花香飘然入鼻,沁人心脾。
“太后娘娘,这花,您可还喜欢?”
太后点头,目光却只是一扫而过。
以蓉颇有些诧异,“娘娘不是最喜欢这睡莲么……封……公子特意嘱咐奴婢,要连叶带花置于水中,说是这样好看。”
太后微微直了直身子,“如今做错了事,他道是一盆花就能打发了么……”
那声音,颇有几分怒气隐含其中。
“微臣自知有错,不敢奢望太后原谅。”
封囱来的突然,两人不禁一震。
太后高坐阶上,眸光犀利的盯住他,“有错?你倒是直接!”
封囱单膝跪地,面容沉静,“太后娘娘,您真以为皇上什么都不知道么?”
此时只有三人,以蓉是心腹,他也不必避讳。
太后眼中幽火明灭,方才自持的光华突然有些黯淡,“你想说什么?”
“皇上素来谨慎,此番事情又太过凑巧,即便他心急如焚,也必然已经料到您会有所动作……既是秘密回宫,消息必定隐秘,那五王爷又为何会先一步得知梅妃有难?微臣家中的暗器高手,在皇上未到之前便已被暗卫清理干净,甚至,五王爷所中暗器,恐怕也是皇上安排。”
太后手心攒紧,“皇帝?他既知哀家狠毒,又为何放了熙儿?”
封囱喟叹一声,“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即便您如此步步紧逼,皇上也顾念手足情谊,未下杀手,他虽非您亲生,可也是先帝骨肉,您又何必要赶尽杀绝?!”
“先帝?”太后眼中恨意凛然,冷笑道,“不过是个贱婢生的孩子,赶尽杀绝又如何?!哀家早知皇帝不好对付……”
“所以太后还安排了后招?”封囱冷冷打断她的话,“皇上已经亲政,您这样把持政权又有何用?”
“仲川,连你都认为是我做的?”
太后一时情急,竟是忘了身份。
封囱眼中沉痛,似是低喃,“刺客剑法诡异,而那蛇又出现的如此蹊跷,不知你许了北胡皇子多少好处,竟让他如此为你卖力?你让我信你,可你又何曾信过我?”
太后死死的看着他,嘴唇紧呡,丽眸里闪过片刻挣扎,“我不事先对你说,就是怕你被仁义道德束缚的畏首畏尾!”
“仁义道德?”封囱几乎要大笑出声,“难道你这样暗杀皇帝,便是仁义,谋朝篡位,便是道德?!”
“你!”太后气急,胸口起伏不定,“我才是他的正宫皇后,傅雨菡不过是个贵妃罢了,她已经得尽了他的宠爱,永郯又非她亲生,为什么连太子之位都不能给我的孩子?!”
她跌跌撞撞的走下台阶,俯身看着他,眼泛泪花的冷冽质问,迫着他必须回答。
封囱心中大恸,她那样优雅高华的一个人,何曾有过这样颓唐的难过伤心……可她的心结,他要如何劝慰?
他迟疑片刻,缓了缓气息,“你莫要伤心……你还有我……”
太后渐渐凝神,眼神迷蒙,“你不是也要背弃我了么?”
“我……”封囱苦笑,心中一软,“如筠,你既知我心意,我即便心有摇摆,可又何曾背弃过你……”
他咬咬牙,似是下定决心般,“世间万事,本就不能双全。你既执迷,那我便助你吧……”
太后先是惊愕,旋即眸光大盛,脚下不由一软,便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仲川。”
她柔软的侧脸,风韵依旧,此时,更是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赧羞涩。
封囱心中一紧,将她拥入怀中,“如筠,你便答应我,莫要再做这样危险的事了……此次若非皇上心软,恐怕五王爷便要……”
太后下颌抵着他的肩膀,轻道,“嗯,我知道了。”
以蓉悄悄退了出去,独留二人,在这馥郁的清香中,静谧相拥。
只是,出门的一瞬,她才看清太后眼中漾起的那丝复杂情绪,快意的欣慰,浓浓的失望,以及怨毒的狠绝,她默叹一声,便轻轻掩上门走了出去。
……
乾圣殿。
夜南跪在皇帝面前,背影刚毅,“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皇帝笔下不停,淡笑道,“何罪之有?”
夜南沉道,“微臣不该私换暗器!”
“哦?”皇帝笑道,“朕被淬了毒的暗器所伤,可就不能保证安然回来了……”
夜南语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皇帝放下御笔,走到他面前,淡道,“太后真真心狠,为了这个万无一失,她可真是费了莫大的心思!你并无错,朕也不是狠毒之人,更何况,”
他顿了顿,将夜南从地上扶起,平视他双眼道,“朕怎么也得给太后留个念想不是?她要谋权,也得有人替她接着……”
夜南心中打了个突,皇帝此番并未准备完全,永熙若是暴毙,皇帝要顾及朝局稳定,举国安宁,可太后承受失子之痛,急怒之下未必不会鱼死网破……所以,他这次的鲁莽决定反是阴差阳错帮了皇帝……
“依你之见,朕应该选哪位皇子结盟?”
皇帝知道他已明白其中利害,于是便转了话题。
夜南微一思忖,“依臣之见,君珩虽是嫡子,但性格稍有粗莽,可为将才,却未必能成人君。而君璘,虽是擅于筹谋,但到底身体太差,难堪重任。”
“哦?”皇帝挑眉,“那你的意思是,朕谁也不能选了?”
夜南微笑,“这便要看,清月圣殿的尊主,究竟是哪位皇子了……”
皇帝淡淡一笑,“朕该去看看梅妃了。”
夜南了然,“臣倒是要去换了那里的暗卫,让他们再莫贪睡了……”
“任你再多暗卫,又岂能阻住他分毫?”
皇帝言罢,便转身朝殿门走去。
“夜南,朕对永熙,并无杀意……”
这一句声音很低,可凭他的功力,却听得非常清楚。
他微微一震,静道,“微臣,谢皇上。”
皇帝身形一滞,随后,便大步走了出去。
……
千梨被玄云施了针,此时正在好眠。
圣殿的梅林中,那些化为灰烬的绿梅,不知怎地,竟然一夜之间全部复苏,那些翠绿鲜嫩的花瓣,混着鹅毛飞雪,纷繁落下,煞是好看。
梅树下站着一个人,侧脸俊秀,一身白衣更是清绝非凡。
他慢慢转过身来,那一张温柔笑脸,竟然与皇帝重叠交错,那对漆黑的眼眸,仿佛蕴了无限深情,然后,他好听的声音响起,“千梨。”
她正欲走过去,却见他突然沉了脸色,掌风挥动间,漫天绿梅尽数摧毁,瞬间便融在雪水中,不复存在……
她站在一片混着苍绿的雪白中,茫然不知所措。
他又笑了,可那笑容,却让她觉得冰冷入骨,寒意凛然。
她不觉打了个哆嗦,睁大双眼想要看个清楚,可迎面而来的,却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醒了?”
她陡然一惊,循声望去,才发现,原来房中还坐着一个人。
“皇上?”
千梨正要爬起来,却被皇帝止住了动作,“你且躺着,朕坐会儿就走。”
坐会儿?
虽然心中有丝失望一闪而过,但她仍是不动声色道,“皇上找臣妾,有事?”
皇帝像是在笑,“念双?”
纵然猜到他要说什么,可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让她一阵心惊。
她暗自稳住心神,“皇上知道了?”
皇帝淡淡道,“清月圣殿的四大宫主之一,朕怎敢不知道……”
千梨尴尬一笑,不知如何接话。
“东宫善医,西宫善毒,北宫善武,南宫善文。朕身边的人不多,但恰恰有几个人很符合,太医院人才济济,宵尹即便敛了锋芒,依旧卓越出众;琴棋书画诗酒茶,尔舒无不精通;江湖上人称轻功第一的“雁过无痕”,似乎也快不过乔渊……至于这毒么,子离子息,爱妃使得好不自在……很不巧,这些人,都来自北胡……”
皇帝的声音暗哑低沉,在这深夜里,独独带着一种慑人的魔力,穿透人心。
自在么……
你却只说对了一半……
千梨淡笑,“皇上何时知道臣妾身份?”
皇帝略一停顿,“若是不知道,你当朕会放心册你为妃吗?”
果然。
千梨苦笑,“皇帝既然如此分得清,又为何要煽风点火,让容嫔误以为臣妾便是姐姐?”
皇帝离她尚有几步距离,可她却分明觉得,黑暗中那对湛亮的双眸,瞬间便染上寒泽。
半晌,他才怅然道,“你难道不想太后死吗?”
这句话太过直接,千梨顿时愣住。
“音音的死,太后便是元凶,若非报仇,你又如何要来这宫里……”
他的语气甚为廖淡,却又似极为诱惑,于是,千梨不由自主的点头,“皇上既然早就知道,又何必诸多试探呢……臣妾,定当效犬马之劳……”
“是么?”他突然欺身上前,停在与她不过一尺的暗夜中,即便只有一丝月光穿透云层,她也能看清他漆黑的双眸里,那抹浓浓的质疑……
她嘴角微勾,却是苦涩异常,心中亮如明镜,“皇上等到如今,一则为了蓄势待发,二则为了让太后相信臣妾早就取代了姐姐的位置,三则么,确信臣妾的真心。现在,使者已来,太后也深信不疑,而臣妾也从未有过异动。皇上今日挑明,不过是想要一个答复罢了……清月圣殿,必定与皇上站在一边,绝不背弃!”
她的斩钉截铁,终于消散了他眸中那抹幽浓。
两人的气息在空中交缠,颇为暧昧不清。
她轻轻朝墙角一缩,“皇上可还有话说?”
他似是一愣,复又看向她,目光中透着怜惜,愧疚,以及不安的担忧。
千梨以为他还不放心,复又道,“臣妾只为报仇,不惜一切代价……”
皇帝深深的看着她,那澄净的眸子,此时,只有她的倒影,再无半点情绪。
须臾,他缓缓道,“一切代价?包括生命?”
“包括!”她毫不犹豫的答道。
皇帝旋即起身,背影僵直,就在她以为他就要这么走了的时候,他却轻轻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心头猛震,对不起什么?
把对她置于这后宫的火炉之上,利用她去挑衅太后,害她几次三番中毒,确实,他欠她一句对不起。
可是,当时的她却怎么也想不到,这句对不起,根本就不是她所想的那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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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后面,情节越狗血。
但是我保证,这些狗血情节真的都是之前想好的,非临时起意啊。。。
仲川就是封囱,然后,大家静等吧,玄云是谁,夜南又是谁……
好吧,写太后和封囱。。我也很恶寒。。不过想想他们不过三十多岁,可以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