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颈间那道若隐若现的红印,便如一道硬刺,横亘在千梨心头。
直到二人行远,她才和三丫从廊柱后转了出来。
“娘娘,您还进去么……”
三丫看着千梨青苍的神色,有些担心的说到。
“你在这候着,我进去。”
她微微调整了心情,便推开殿门进了去。
陆顺昌见千梨进来,面露惊色,又见她挥手,他顿时反应上来,赶忙退了出去。
眼前的人娉婷玉立,姿色皎皎,芳华似极从前那人。
皇帝也不说话,只静静望着她,而千梨亦是眸间清澈,不言不语。
两人的思绪,此刻,也都停留在方才皇后的话上。
“凭她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长的像孝仪罢了!”
他愤怒,不知是不是为她不平;
她悲哀,不知是不是为自己;
“你若真爱这个替身,孝仪泉下有知,你们当日那遍传宫中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铮铮誓言,岂不成了笑话!”
他惶恐,为了自己内心中那一点类似一语中的的松动,为了笑话二字的震彻惊惶!
她自嘲,为了自己执着在他二人绵绵情意之间的可笑,为了替身二字的漫漫讽刺;
“你怎么可能爱呢……你不过是演戏罢了……”
他挣扎,究竟是不是在演戏……
她纠结,究竟该不该再坚持……
直到斜阳拉着她的影子,款款慢行到他的脚下,他才恍然回神,“你来了。”
千梨看着皇帝,淡道,“皇上为了臣妾回来,又受了伤,臣妾当然要来。”
皇帝失笑,“倒是朕难为你了……”
“不敢当,”想起方才的替身二字,千梨本要问他伤势的急切心情也瞬间心灰意冷,“害皇帝和五王爷受伤,是臣妾的错……”
皇帝容色一暗,瞳仁微闪,“你担心他?”
千梨微笑,“担心自然是有。不过,臣妾还要恭喜皇上,此番不但获得太后信任,更是让五王爷落下话柄,一石二鸟,皇上好计谋!”
一别半月,此时她从容的笑容,清亮的声音,竟是让皇帝不由心中一动。
可眼前晃过幼时只得一人心的誓言,他不觉心中一凛,随即正色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千梨心中苦涩,若今日站在你面前的是音音,你可还会如此平静?
她稳了稳心神,淡笑,“皇上,臣妾想要赏赐了……”
“哦?”皇帝淡道,“若朕没记错,上次的免死金牌,也可保你一命……”
千梨笑的狡黠,“容嫔之失,臣妾也未要何赏赐……更何况,若是臣妾用了免死金牌,皇上还要如何骗过太后?太后想让您回来,臣妾就算不想让您回来,您也是一定要回来的……更何况,这免死金牌,臣妾可是向皇上要了,皇上也是给了……”
皇帝默声,他不敢想,自己当日将免死金牌留给她,究竟是没听清,还是怕日后若是赶不及,这牌子,或许会救她一命……
“好吧,你说,什么赏赐?”
千梨想了想,直视着他,平静道,“臣妾想,搬进瑶光殿!”
“放肆!”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语气凌冽生寒。
千梨看着他幽眸中跳动的沉痛哀伤,不觉愈发苦涩,但她仍是不依不挠,“臣妾知道,那是孝仪贵妃生前的住处,但是,皇上不是爱臣妾么……赐了瑶光殿,不是更能取信麻痹太后么……”
他焉能不知其中好处……
可是,那里的一事一物,一草一木,他回忆中所有的美好,阴暗,从那里开始,又在那里结束……
时间便在两人的静默对峙中悄悄溜走,直到皇帝缓沉的声音响起,“准……”
那声音,苍茫而决绝,似是失望的结束,又似希望的开始。
千梨心中本该升腾起的渺小火花,却在他淡凉的语气下瞬息灭亡,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欣喜自己的得偿所愿,抑或是悲伤他的伤情伤神……
……
千梨回到木槿阁时,宫人告诉她,永熙来了这里,不过是去看红荔。
她心中既有些放心,却又终究不太放心。
时间的推移让她的这份担心愈发膨胀起来,于是,她再按捺不住,朝着红荔的房间走去。
行至窗前,只听屋里似乎动静不小。
虽然听墙角很不道德,但为了避免尴尬,千梨仍旧顿住脚步,屏息凝神隐于窗外。
“王爷……”
不知道永熙说了什么,红荔似乎很激动。
“休要再说了!”永熙甩开她攀附上来的胳膊,“当年重午之变,你爹虽然有错,但终究祸不及满门,本王也是机缘凑巧,不忍见你沦落风尘,这才救了你……但是,今日你竟敢痴心妄想,意图伤害她,这让本王如何再容得下你……”
千梨心中大惊,关于重午之变,众说纷纭。文襄十六年,太上皇病危,有传他早已写下密诏,将皇位传与其宠妃元青之子永辄,可谁知端午那夜,硝烟弥漫,血染皇城,一场重午之变过后,皇后嫡子永绍便继承大统,而永辄,亦在那场战争中尸骨未存,不知所踪。永绍继位,永辄之女长乐公主,因为得了菀禧贵妃力保,才能幸免于难,而其余跟随永辄的门生大臣全被处死,家眷也被流放边疆,这只怕是敦厚儒和的隆德帝一生中做过最残忍的事了。这样看来,红荔幼时,也曾是富贵荣华的大家闺秀,而如今,却是落得如此田地……
只是,竟然连她在掖庭的两年,他原来都是知道的么……
“不,不是的,”红荔凄厉的声音打断了千梨神思,“王爷,您明明是喜欢我的……您不是说过,在您眼里,我是特殊的么……”
“特殊?”永熙残忍的粉碎她的幻想,“是特殊,不过那也是因为你是她的婢女……”
“呵呵,”红荔吃吃笑着,“婢女?可她是皇帝的妃子,你怎么能喜欢她?难道?难道因为她像孝仪贵妃……对了,王爷也见过孝仪贵妃的……”
皇帝的妃子,这五个字一下让永熙怒火中烧,为何总是要有人提醒他这个事实?!
他冷着眉,眼神隐隐飘向窗外,厉声道,“既然你来了,本王索性将话说个清楚,她是皇帝的妃子,本王只护她一世周全便可,若她想留在宫里,本王便陪她,若她不想,本王就算是不要这王爷虚名,也定要带她离开!还有,本王喜欢她,从来不关孝仪的事,甚至,本王根本没觉得她和孝仪有何相像……本王喜欢的,不过就是她这个人罢了……”
红荔怔怔的看着他,杖责之后的瘀伤仍灼烧般生疼,可这些,都丝毫比不上她此刻脏腑撕裂般的剧痛,她还想要说什么,可却又无从说起,绝望如同巨大的蟒蛇,瞬间便箍住她的脖颈,让她无法呼吸,她但愿此刻就死去,也不要看到永熙脸上那毫不在意的决绝。
“罢了……本王会安排你出宫,你最好安分点,别再生什么事端……否则,”永熙诡异一笑,“本王不敢保证,下次给你的药,究竟是医你的瘀伤,还是,要了你的命……”
红荔全身冷颤,她知道,他做得出来的,他那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是一颗坚硬如铁的心,可是,为什么这颗心,却偏偏为了她而柔软呢?
而此时,千梨的震彻,丝毫不亚于红荔。
之前的隐隐揣测和浅浅忐忑,今日全被证实,她竟不知自己究竟是该如何自处……
回忆似乎一下便清晰起来。
“姑娘,本王这就成全你。”
“我想娘娘慢慢就习惯了……只是,娘娘揽下这查办的活计,若有需要,本王定当竭力相助……”
“我听闻太后为难你,我便赶了回来,我……”
“若她想留在宫里,本王便陪她,若她不想,本王就算是不要这王爷虚名,也定要带她离开!”
“本王喜欢她,从来不关孝仪的事,甚至,本王根本没觉得她和孝仪有何相像……本王喜欢的,不过就是她这个人罢了……”
原来,他的一切伪装,不过是为了不想让她难堪罢了……
宫里所有的人,都把她当成音音的影子,太后,皇帝,嫔妃,宫人,可是,唯有他,真真切切的喜欢她,只因她是她而已……
这教她怎能不感动?……
“千梨。”
永熙早知她在门外,压抑许久,他今日这番话,无法当着她的面说出,那便借着红荔,让她明白他的心意吧……
千梨一时怔忪,惊慌,害怕,犹疑,各种复杂一闪而过,沉沉的淀到他的心上。
他不觉苦笑,惆怅道,“你放心,红荔我会安排,此番是我大意,之前在掖庭,红荔并不是监视你,不过是我好奇皇兄带了个什么角色进宫罢了,而如今,我本以为红荔可靠,可谁知竟是我害了你……”
其实这又哪里算得上是他害的她……
千梨心绪复杂,竟只讷讷道,“不是你的错……”
对着这样的他,她竟是说不出王爷二字……
听她不再用敬称,他心间一软,“方才的话,我知是让你为难了……但是,我的承诺,此生不变。若你想留,我保你平安,若你想走,我定护你一世,哪怕让我放弃……”他顿了顿,看着她,坚定道,“一切。”
千梨被他黑眸中执着的光芒摄住,竟是移不开眼,直到那抹光芒渐渐混入隽永的深情,她才恍然大悟,心中暗恼,嘴上却是转了话题,“你的腿伤,可好些了?”
永熙淡笑,秀逸面容愈发美好,“不碍事,小伤罢了……”
“你为什么,喜欢我……”
或许是微风助长了她的勇气,她竟能从容的问出这个问题。
“那你又为什么,喜欢皇兄呢……”
永熙并不回她,只是苦笑着反问。
千梨心中一跳,看着廊下渐近的宫人,慌张道,“我先走了。”
说完,她再不敢多留,转身朝正殿走去。
永熙在原地矗立良久,直到那抹浅蓝身影消失在拐角,他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
而廊柱后面,也意料之中的,有光影闪过。
他仰天长叹,夜南,上次的清和池边,你或许只是怀疑……那此番就由我表明心迹,连夜潜行归来,又明确的说了情谊,也不忘报答你替我换了那支猝了毒的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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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兴趣的同学翻下第一章,红荔童鞋家里有太傅的有木有……所以,她家其实也不是普通人家哦……
恩,还有一个,落水那一次,后面酒馆那位童鞋,就是夜南,我知道你们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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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玛这书写的人很纠结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