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龟息,因为,出于本能,没有人敢呼吸。
那咝咝的火舌,宛如条条鲜红彩带,与空气摩擦出令人战栗的恐惧。
这是暴雨欲来的前奏,每一寸的蠕动前行,都如同游走向心脏的尖利刻刀,卷起细密无形的伤口,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风声,咝声,屏息声,汗流声,抑或还有,各人耳边轰隆的耳鸣声,心跳声。
每个人脸上皆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这不仅是生理上的僵持,更是心理上的考验。
可是,仿若雷鸣的战鼓骤然停歇,雄起的攻势猝然止憩,就在距外围不到半臂距离时,它们突然停了。
那些恶心的窄头小蛇们,雀跃着交头接耳,终于确定目标的欢喜鼓舞之后,它们开始首尾相接,不消片刻,便将他们牢牢包围。
形如银带,色如琼玉,可却比任何猛兽都凶残可怕。
它们欣赏着即将入口的猎物,用那黑豆般精湛的双眼折磨煎熬着他们,甚至,乐此不疲。
皇帝一直静如瀚海的星眸终于涌上一阵狂潮,各人眼神在空中交汇,视死如归的互道珍重,以及,保住皇帝的坦然默契。
时间静止,万物湮息。
银带飞舞上移,然后四散蹿裂,宛如升平殿永不凋零的歌女,在灼灼剑光中,优美绝艳,绚烂绽放。
它们骄傲的跃起,志在必得,可是,却又惊兀的落下,茫然无措。
一切发生的太快,宝剑仍在鞘中,独留片片炫舞的竹叶,仿佛嘲笑它们的恣意嚣张般,在众人的错愕惊栗中,鲜红翠绿的悠然轻扬。
夜浓如墨,叶烈无痕。
方才那样的危机四伏,四面楚歌,此刻却已是安泰平安,山色静好。
众人或怔愣惊骇,或惶恐未消,总之,均是不可置信般的心有余悸。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没有很久,只是片刻,须臾,即墨的时间,皇帝那沉静的嗓音突然响起,“阁下还不现身么?”
一声轻笑,银铃般沁人心脾,幽幽笛声中,一抹蓝影从天而降,“皇帝哥哥,怎么如此狼狈呢?”
刚刚回神的众人,此时皆是震惊的看着这个谪仙般美好的妙人,纳闷之外,更多的是无边的惊奇,难道就是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轻巧的破了群蛇的围攻?
皇帝眉间暗影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可奈何的浅笑,“朕早该想到,原来是你。”
那女子咯咯一笑,鬼魅般精致的容颜顿时光芒四射,她轻巧的越过地上蛇的尸首,秀眉紧皱,似是恶心般吐了吐舌,俏皮可爱道,“不然,你以为是谁?”
夜南抽检护在皇帝身旁,利眸上下打量着来人,满是戒备。
那女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让我瞧瞧。”
她说着,便围着夜南转了一圈,摇头晃脑道,“嘿嘿,还不错,还不错。”
夜南厌恶的看她一眼,手下并不放松。
皇帝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似是对峙的两个人,淡笑道,“宛真,别闹了。”
他声音沉静温柔,竟还夹着丝难得的宠溺。
宛真?
夜南虽是卸下防备,但眼中却仍旧不解,他看向乔渊,乔渊疑惑摇头,倒是贡衍,突然一拍脑袋惊道,“是你!”
宛真一个闪身,人便已移至乔渊身前,“呆子!终于想起来了!”
“呵呵,”贡衍摸摸脑袋,憨厚一笑,“五年不见,姑娘……”
他突然有些结巴,而脸上也泛起一丝可疑的红色。
宛真大笑,“你倒是好记性!”
她转头又看向皇帝,唇边弧度不改,“皇帝哥哥,你们怎么在这?”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呢?”
宛真并不言语,而是弯腰去捡那些死蛇,素手纤纤,如琼脂皓玉,竟让人不觉得忘了那死物的恶心腥狠。
“我知道了!”贡衍本想去帮她,可是思及方才的险境,只好心有余悸的搓搓手,“姑娘是来找药的?”
宛真将蛇小心放入腰间锦囊,直至再也装不下,这才粲然一笑,“皇帝哥哥,你还不如这呆子哦!”
皇帝也不责备,只淡道,“这些东西,你怎么寻到这的?”
“这些蛇,叫做瞬生,它们原本生长在揽雀山脉,靠猎食各种山间阴毒之物为生,因此,瞬生的每一寸肌肤,每一颗牙齿,都含着这世间罕见的剧毒。但是,成年之后的瞬生,却只被一种东西吸引,而且,也只攻击带着这样东西的……生物,”宛真脸上再无顽皮,而是凝重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轻皱琼鼻道,“这种东西,就是你们身上的,冥粉!”
“揽雀山脉,瞬生,冥粉?”皇帝冷笑,眼中怒火盛燃,“真是好大的手笔!”
宛真清澈双眸满是不解,“我也纳闷,揽雀远在西北边塞,这些小蛇又怎么会出现在此呢?不过,”她神色一松,“我之前去过揽雀,可终因太过凶险,只好无功而返。不过总算有些经验,今天白日里竟是让我留心到了这些小蛇的行迹,所以,我才会暗中跟着它们……”
边塞么?皇帝心底一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这些蛇,虽是剧毒,恐怕也是极好的药材吧!”
“嘿嘿,”宛真笑道,“还是皇帝哥哥了解我,我本来只是游历,没想到竟真让我碰上这等好事!这味药,我可是寻了好久的……这些小蛇,不仅狠毒,更是狡猾,只有在攻击的那一刻,才是它们最松于防备的时刻,即便如此,我也要用粘了生香的竹叶惑住它们,才能得手。否则,恐怕我也无法……”
难怪……
方才他们还未出剑,那些飞窜的流蛇便已被竹叶制住,却原来被惑慢了动作。
“还好,虚惊一场。”宛真拉着皇帝的衣袖,仰头道,“皇帝哥哥,带我回皇宫吧……”
皇帝眼中幽暗莫名,声音沉哑,“去那做什么?”
“你忘了,你和音音姐姐……”宛真吸气,意识到自己踩了雷区,慌忙转了话题,“皇宫好啊,我在外面野惯了,还没见过呢,真想去看看啊!”
众人不由抽气,这丫头也忒不懂规矩,这可是皇帝!
唯有贡衍默默腹议,比这更过分的事都有,你们慢慢就会习惯的……
在皇帝的默许下,众人稍事休息,便一同上路,直奔皇宫而去。
林中再无喧嚣,独留地上的蛇身还在月光下泛着死寂的白光。
良久,久到天边的月色渐淡,雾气回暖时,一个清瘦的身影才慢慢踱至方才皇帝站立的地方。
他面上附着银质面具,虽是不见容颜,却也能从精巧的轮廓下,感受到模糊的俊秀非凡。
微风卷过他青白的衣衫,撩散重重暗香。
半晌,他才蹲下身子,仿若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你们,好好安息吧……”
他轻轻挥手,那些蛇身便化为碎末,漫入泥土,不复踪影。
点脚轻移,只是转瞬,那青白衣衫便已与天际的鱼肚白混为一体,让人恍然无法分清。
清风滑过,独留余香。
鸟儿穿飞,虫儿鸣叫,朝阳升起,霞光如金。
一切痕迹不复存在,平静而又暗涌的一夜,也终于过去……————————
想去看1942,所以更的少了点今天,见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