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无法独善其身了?”怔怔回味着她刚才的话,我突然有些明白了:“桔梗姑姑,你是说……你是说……”
她整一整衣衫道:“你很聪明,想来也不需要我再提点了。今日发生的事究竟是偶然,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这都不重要了。我只告诉你一句,圣上的子女们虽然年纪小,却都是极为聪慧的。”
说完她便端着清水走了出去,留下我一个人怔怔地趴在床上。
桔梗的意思我不是不明白,只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五皇子,他还那么小,他看起来那么天真可爱,分明只是个顽皮的小男孩而已。竟会……竟会……竟会帮着母亲争宠。是谁教他的?柔妃吗?
这里,真的很可怕。我突然很想念在冷宫的日子,虽然艰苦,至少却是无忧无虑的。可是那般美好的时光,想来是再也回不去了。
玉露膏的确是个好东西,原本要一个多月才会好的伤,只过了十几天便已好得七七八八。萧贵妃特地恩准了我这些日子不必伺候,只需要好好养伤便是。桔梗每日都会来给我上药,她依旧是那副恬淡平静的面容,只是我看着她微微抿起的嘴角,却总忍不住猜测,在她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我从其它婢女得知,桔梗父母早逝,在先皇还未逝世之前就已经入了宫,当差已有近二十五年了。她曾经服侍过二位太妃,一位贵人,一位昭仪,一位贵嫔。六年前,毓敏公主的生母庄贵嫔逝世,皇上指了萧贵妃为毓敏公主的养母,当时服侍庄贵嫔的她便也到了萧贵妃宫中当差。萧贵妃很喜欢她的妥帖和聪慧,便提拔她做了贴身宫女。
寥寥几语,便说尽了桔梗这二十五年在宫中的经历。然而宫廷险恶,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要存活下来,甚至成为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这得走过多么艰难而痛苦的一条道路。宫廷岁月那么寂寥,古壁清灯,她该怎样熬过慢慢长夜,她的身上又发生过多少悲欢血泪,这些……我都是不能想象的。我想,她之所以不提起这些,也是因为不愿意想到曾经那些不堪的回忆吧。
但是我要感谢她,是她点醒了一直浑浑噩噩的我。于是她来看我的这段时间,我便常常缠着她给我说一些宫里的事。大多数时间她只是沉默,然而宫里的一些情况,我终究还是断断续续地了解了个大概。
八年前,年仅十七的萧贵妃甫一入宫,便因为倾城的容貌和绝世的风华而得到皇上的无限宠爱,不到两年就位列妃位,这让早三年入宫,且同样颇得圣宠的容贵妃很是不满。虽然一直无生养,但萧贵妃自请抚养了失去生母的毓敏公主,相较年级略大了几岁的容贵妃,似乎更得皇上宠爱。
八年来**佳丽源源不断,诞下皇子公主的却并不多。加上皇上对萧贵妃和容贵妃一直十分宠爱,整个**便成了她们二人与皇后三足鼎立的形势。
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皇上突然发了怒,将萧贵妃贬入了冷宫。只是皇上对她的旧情本就未了,又有毓敏公主的从旁求情,加上皇后不愿看到容贵妃一方独大,亦是从旁推波助澜,三个月后,皇上便宽恕了萧贵妃,不但接她出了冷宫,还加封为贵妃,如今她又有了身孕,所得的宠爱更胜从前。
皇上目前已有二子四女,长子司马越,年二十,生母为已逝的云贵妃,养母为皇后。长女毓敏公主,年十七,生母为已逝的庄嫔,养母为萧贵妃。第三女毓澄公主,年十一,生母为芳妃。第四女毓颖公主,年仅九岁,生母为容贵妃。第五子司马进,年仅七岁,生母为柔妃。第六女毓澜公主,与五皇子同年出生,生母为卢贵嫔。
皇上在位已有近二十年,膝下只有这几个子女,可以说是子息单薄。因此对于这几个儿女,尤其是两位皇子极为看重。而四位公主中,因为毓敏公主聪慧而乖巧,喜好读书,又擅长骑射,因而颇得皇上喜欢,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也因为如此,萧贵妃的势头逐渐盖过了其它几个有子女的妃嫔,在宫中可谓一枝独秀。
芳妃生性温柔恬静,终日只是呆在自己的钟秀殿里抚养女儿,并不喜欢生事。卢贵嫔伶牙俐齿,与萧贵妃颇为交好。倒是容贵妃,这几年似乎在蓄意拉拢已有一子的柔妃。而柔妃……这些年来一直与各宫嫔妃保持着点到即止的礼节,倒是个叫人看不透的人物。
我知道我所了解的这些不过是后妃争斗的冰山一角,庞大的屋檐投下浓重的阴影,掩盖了数不清的勾心斗角和诡计阴谋。兴许穷尽一生,我都不可能看得透这些错综复杂的局势。我只是希望,我所了解的这些能帮助我安然活下去。
家族已经覆灭,我必须好好珍惜自己的这条性命,好好活下去。
伤好后,我在桔梗的示意下,沐浴梳妆妥当,便去了暖阁见萧贵妃。
萧贵妃彼时正在饮一盏马蹄香露,见我进去,只是抬了抬眼皮:“伤好了?”我深吸一口气,跪下身去磕头:“奴婢叩谢娘娘不杀之恩。”
她放下手中的碧玉荷叶碗,轻叹一声,手腕的一串镂空绞丝银镯沙沙作响:“以往的事,本宫便不再追究了。本宫自然知晓你的委屈,但是这里不比冷宫,做什么事都得长着点儿心眼。本宫救得了你一次,可未必救得了你第二次。”
我毕恭毕敬:“多谢娘娘教诲,奴婢谨记于心。”
她仔细看了看我的神色,这才放下心来,露出一点笑意:“既然伤好了,那么午膳过后,本宫便带着你去柔妃那里赔罪。你好好做几道点心,也算是尽了你的一点孝心。”
说着又特特嘱咐了一句:“柔妃的身体素来弱,这几日又因为食欲不振而倒了精神,你若是个明白人,便该好好拿出自己的本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