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主教眉头紧锁,一句话也不说。达尔大尼央跟在红衣主教进了房间,然后有人把守住了后门。走进书房,红衣主教冲罗什福尔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把达尔大尼央带进去。
罗什福尔把达尔大尼央带了进去,然后就退出来了,房间里只剩下达尔大尼央和红衣主教两人了,这是他第二次与红衣主教见面。后来,他承认说,当时,他以为这是他最后一次见红衣主教了。
“先生,你是因为我的命令被逮捕。”红衣主教说。
“是的!大人,我已听人说过了。”达尔大尼央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要逮捕你吗?”红衣主教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人。
“大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逮捕我。”达尔大尼央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红衣主教的脸色。黎塞留听了后,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黎塞留问。“要是大人你愿意告诉我,别人指控我所犯的罪行,我就告诉你。”达尔大尼央说。
“先生,你被指控的那些罪行,使比你高贵得多的人也有可能掉脑袋。”红衣主教说,“大人,究竟是什么罪行?”达尔大尼央问,他的口气非常平静。
“有人指控你与敌人有通信联络,你被指控窃取国家的机密,你企图破坏你的将领的计划。”黎塞留极其威严地说。
“大人,这些都是谁指控的?”达尔大尼央问,他已料到这些都是米莱狄的指控,“是不是一个被我们国家的红衣主教打过烙印的女人,她曾在法国结过婚,然后又在英国嫁人的女人,是不是一个毒死了她的第二个丈夫的女人,一个想用毒药毒死我的女人?”
“先生,你在说什么?”黎塞留吃惊地大叫起来。“我是说温特夫人。红衣主教赐给她荣誉,充分信任她,但是,红衣主教并不了解她所犯罪行。”达尔大尼央说。
“先生,要是温特夫人犯了你所说的罪行,她必将受到惩罚。”红衣主教说。“大人,她已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达尔大尼央说。“谁惩罚的她?”红衣主教惊讶地问。
“我们!”达尔大尼央说。“她被逮捕了?”红衣主教问。“不,她已死了!”达尔大尼央说。“死了!她已死了。”红衣主教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她已经死了?”
“对,她死了!她三次想杀我,我放过了她,但她把我心爱的女人杀了。于是,我和我的朋友们把她抓起来,经过审判,处以死刑了。”达尔大尼央说。
接着,达尔大尼央讲了博纳希厄太太如何被毒死,他们如何在那间偏僻的房子里进行审判,如何在利斯河岸上执行死刑。
红衣主教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然而,他却一直阴沉着脸。
突然间,红衣主教变得开朗了,最后终于心平气和了。“你们自己决定做了法官!”红衣主教说,他嗓音温和,但言词严厉,“想到没有,一个人如果不负有惩办责任而去惩办一个人,他就成了杀人犯了。”
“大人,我从来没考虑如何保护我的头颅,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我并不贪生怕死!”达尔大尼央表现出了超凡的勇气。
“我知道,先生,你是一个无畏的人,所以,我可以先告诉你,你将受到审判,甚至可能会被判处死刑。”红衣主教的口气差不多是充满了深情。
“如果是其他人,他也许会对您说,他口袋里有您的特赦证,但我只想对你说:大人,下命令吧,我已做好一切受罚的准备了。”达尔大尼央说。
“你有特赦证?”红衣主教看上去很惊讶。“是的,大人,我有签好的特赦证。”达尔大尼央说。“是国王签的吗?”红衣主教露出一种鄙视而奇怪的神色。
“不,是大人你签的。”达尔大尼央说。“是我签的?你疯了,先生!”红衣主教生气地说,“大人一定能认出自己的笔迹。”达尔大尼央说着把证书交给了红衣主教。这张证书是阿多斯从米莱狄那儿抢过来给达尔大尼央的。
红衣主教一字一字地念道:“本文件的持有者为了国家的利益,按照我的命令,做了他已做的事情,黎塞留一六二八年八月五日拉罗舍尔营地。”
他看了这两行字后,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一定在考虑怎样处死我了,好吧,我将保证让他看到一个贵族怎样面对死亡。”达尔大尼央心想。
达尔大尼央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他已经准备英勇就义了。黎塞留仍在思考,证书在他手中合上了又展开,展开了又合上。
最后,红衣主教用他那鹰隼一样的目光盯着达尔大尼央的脸,这是一张忠诚、聪颖的脸。从他那张脸上可以看出他一个月以来所忍受的全部痛苦。
黎塞留想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远大前程,他的精力、胆识和智慧能给一个英明的主人很大的帮助。
另一方面,红衣主教也不止一次地害怕米莱狄的罪行和能力。一想到他将永远摆脱这个阴险的同谋者,黎塞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
他慢慢地撕碎了达尔大尼央给他的那张证书。“我完了!”达尔大尼央心想。
红衣主教走到桌边,在一张已用了三分之二的羊皮纸上写了几行字,并盖上了他的印章。“这就是我的死刑判决书,他使我免受在狱里的烦闷和审判中的拖延之苦。这是他的盛情好意了。”达尔大尼央想。
“先生,你给我的是一份无效的全权证书,我现在另给你一份。这份证书上没有姓名,你自个儿去填吧!”红衣主教对年轻人说。
达尔大尼央迟疑不决地接过这张羊皮纸,看了看,啊!原来是任命他为火枪队副队长的委任书。达尔大尼央跪在了红衣主教面前。
“大人,我的一切是属于你的,从今以后,我任由你支配,但我不配你赐给我的恩典。我的三个朋友比我,更应该得到……”达尔大尼央说。
“达尔大尼央,你是个正直诚实的孩子,这份委任书随你处置吧。但是,我是给你的。”红衣主教由于制服了生性倔强的达尔大尼央,心里十分高兴,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
“请红衣主教放心,我永远不会忘记,”达尔大尼央说。这时候,红衣主教转过身去,大声喊道:“罗什福尔!”骑士立刻就进来了。
“罗什福尔,这是达尔大尼央先生,他已成为我的朋友了。所以,你们应互相拥抱,要是你们想保证你们的脑袋,就放老实点儿!”
罗什福尔与达尔大尼央互相拥抱,都只用唇尖碰了一下对方的脸颊。红衣主教用那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们。接着,他们一同出了房间。
“先生,我们后会有期,你说是吗?”罗什福尔说。“随便你什么时候都行!”达尔大尼央说。“机会会有的。”罗什福尔说。这时,红衣主教打开门“嗯”了一声。罗什福尔与达尔大尼央又互相握手笑笑,然后向红衣主教行了个礼。
“朋友们,我来了,我不仅自由了,还得到了恩典。”达尔大尼央远远地就开始大叫。
“说出来听听?”“晚上再说吧!”达尔大尼央说。那天晚上,达尔大尼央来到阿多斯的住处,阿多斯正在喝葡萄酒。
达尔大尼央告诉了阿多斯所有的事情,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委任书,说,“亲爱的阿多斯,拿着吧,它是你的。”阿多斯露出了微笑。
“朋友,这东西对阿多斯来说是太多了,但对德?拉费尔伯爵它又太少了。它应该属于你,唉!别忘了,这可是你用巨大的代价换来的啊!”阿多斯说。
达尔大尼央又来到了波尔多斯的房间里,波尔多斯正穿着一件非常漂亮的上衣,站在镜子前。
“啊!亲爱的朋友,是你啊!你看我这件衣服漂亮吗?”波尔多斯说。“真是太漂亮了,不过,我来给你一件更漂亮的衣服。”达尔大尼央说。
“什么样的衣服?”波尔多斯问。“火枪队副队长的衣服!”达尔大尼央说。达尔大尼央又把他与红衣主教之间的事说了一遍,接着掏出口袋里的委任书说:
“拿去吧,亲爱的朋友,做一个待我好的长官。”波尔多斯看了看委任书,又递给了达尔大尼央。
“是的,这会使我受宠若惊的,但我不可能长期享受这个恩典。在我们远征贝蒂讷期间,我的公爵夫人的丈夫死了,所以,我亲爱的朋友,我要娶这位寡妇。看,我正试穿结婚礼服呢!亲爱的朋友,你留着吧!”波尔多斯兴奋地说。
达尔大尼央又来到阿拉密斯的房间里。这时,阿拉密斯正读日课经。
达尔大尼央又把他和红衣主教的事重复了一遍,第三次掏出口袋里的委任书,说:“我的朋友,接受这份委任书吧!就你的智慧来说,你再合适不过了。”
“唉,我亲爱的朋友,经过这些惊险的遭遇,我已经厌恶军职了。我决定在围城结束后,就进教会。达尔大尼央,你留着吧,你最适合军人的职业了,你会成为一个勇敢的、不畏艰险的队长。”阿拉密斯说。
这时,达尔大尼央的眼睛满含感激、幸福的泪水。他又回到阿多斯的房间,阿多斯还坐在桌旁,望着最后一杯葡萄酒。
“他们都不要。”达尔大尼央说。“这说明,没有人比你更配得上它,亲爱的朋友。”阿多斯说。然后,他在委任书上填上了达尔大尼央的名字,递给了达尔大尼央。
“这么说来,我以后就没有朋友了,唉!什么也没有了,除了一些辛酸的回忆……”达尔大尼央说着泪水直往下淌。“你还年轻,你的辛酸的回忆还会变甜蜜的。”阿多斯说。
在失去了援助,又遭到一年的围攻以后,拉罗舍尔终于投降了。一六二八年十月二十八日,签订了投降条约。
一六二八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国王回到巴黎,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达尔大尼央得到了军衔,波尔多斯与科克纳尔夫人结了婚,他向往的那口钱柜里有八十万利弗尔。
穆斯格东得到了一件豪华的号衣,也得到了他一生追求的目标,即站在一辆镀金的四轮马车后面。
而阿拉密斯到格林旅行以后,就再也不见踪影了,他的朋友们也没收到过他的信。据说,他到修道院里去了,这是德?谢弗勒兹夫人对她的情夫说的。
巴赞成了一个不受神品的办事修士。阿多斯在达尔大尼央手下做了一名火枪手,直到一六三一年,他才退役。格里莫也跟着阿多斯去了。
达尔大尼央和罗什福尔决斗了三次,达尔大尼央也刺伤了他三次。“第四次我很有可能杀了你。”达尔大尼央一边扶起罗什福尔,一边说。
“我们就此结束吧,对你,对我而言都只能更好。”罗什福尔说,“见鬼,我是你想象不到的好朋友,因为我们第一次相遇后,我只需在红衣主教那儿说一句话,保证你脑袋搬家。”
他们又一次互相拥抱,不过,这次是真心的。罗什福尔已经帮助普朗歇在卫队里荣升为中士了。
博纳希厄先生一点也不知道他老婆的下落,也根本不为她担心,他的日子过得很平静。有一天,他竟然托人向红衣主教问好,红衣主教让博纳希厄先生到罗浮宫去见他。以后,人们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那些消息最灵通的人说,他在一个王室的城堡中吃住,所需费用全是由红衣主教提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