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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同前。凯普莱特家花园

[朱丽叶上]

朱丽叶:火红的骏马啊!你快些跑,快把太阳拖回到它的睡巢;驾车的法厄同快挥动起鞭子,赶紧让你们消失,把夜暮送来。成全恋爱的黑夜啊,快把你细密的帷幕拉开。将晚间行走人的眼睛都遮起来,让罗密欧无声无息地来到我的怀里,不会让任何人看到一点痕迹。恋人们可以缠绵在他们自身的容貌的光芒中,就算它没什么方向,那也正好贴切了这黑夜。快些到来吧,温柔的夜,你这个纯朴的黑衣女人,教我以纯洁的童贞与他互作赌注,把这一场全胜的赌博赌输。把我脸上那带羞的红晕用你的黑面巾挡起来,让我心中深厚的爱慢慢地放开胆子,莫为真情的流露而心有不安。黑夜,快来吧!来吧,罗密欧!来吧,黑夜中的白昼!因为将在黑夜的翅膀上安眠的你,将纯白得像黑鸟背上的新雪。来吧,温柔的夜!来吧,快把我的罗密欧送来,可爱的黑色的夜。只有在他去世之后,才允许你带他出去,将他化作满天的星星,来装饰天空,使天空美丽得让全世界着迷,再无人兼顾耀眼的太阳。啊!我已经将恋爱的华厦买下,但却未曾归属于我;虽然我已将自己卖出,但买主还没有什么消息。时间怎么能如此地长,像一个等着穿新衣服的小孩儿着急不安地等待着节日的天亮。啊!奶妈来了。

[奶妈提绳上]

朱丽叶:她把消息带来了。即使是猪的舌头,只要它吐出罗密欧的名字,那便美胜于天上的仙乐。奶妈,消息如何?你拿着什么来的?那个绳子就是罗密欧让你拿来的吗?

奶妈:没错,是的,这鬼绳子。(将绳子扔下。)

朱丽叶:天哪?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把你的手扭着?

奶妈:唉!唉!唉!我们完了,小姐!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唉,他死了,他被人杀了,他死了!我们完了,小姐。

朱丽叶:难道上天如此无情?

奶妈:不是上天无情,这么恶毒的事情只有罗密欧才做得出来。啊!谁会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罗密欧,罗密欧!

朱丽叶:你到底在说什么,如此把我折磨?这简直比得上阎王的毒刑。难道罗密欧自杀了?如果你嘴里吐出一个“是”字,那么这个字将比毒龙眼里喷出的火焰还要有杀伤力。如果他死了,你就说是;如果他没死,你就说不,我一生的命运都决定于这两个字。

奶妈:仁慈的上帝啊!我亲眼看到了他受伤的情景,我亲眼看到了他的伤口!就在他那宽阔的胸膛上。一具不幸的尸体,一具血流淙淙的不幸的尸体,苍白得像灰纸,鲜血流满了全身。我一瞧见便吓昏了过去。

朱丽叶:啊,我的心要碎了!——这个已经丧失了所有的可怜的东西啊,你还是快点碎成片吧!没有了向往太阳的眼睛,从此将在黑暗中惨度一生。快快把呼吸停止,再次归于大地吧,你这个残存的泥土之身,快快在坟墓中与罗密欧同床共枕吧!

奶妈:我亲爱的朋友!我的提伯尔特!正直的提伯尔特,你这谦谦有礼的绅士!没想到我这个老人还活在世上,而你却先我们而去。

朱丽叶:这到底是一场怎样的浩劫,怎么又一次转移了方向!罗密欧死了,而提伯尔特也被人杀了吗?这两个人啊,一个是我亲爱的哥哥,一个是我更亲爱的丈夫!这两个人都死去的话,我还有必要在世上残存?快点宣布世界末日的到来吧,你那响亮的号角。

奶妈:罗密欧杀了提伯尔特,提伯尔特死了,罗密欧被放逐了。

朱丽叶:主啊!是罗密欧杀死的提伯尔特?

奶妈:是的,是的,唉!是的。

朱丽叶:天哪!恶毒的心被花朵般的脸掩盖!如此舒适的洞府里怎会生存着这样一条恶棍!美丽的强盗!天使般的魔鬼!一身天鹅羽毛的乌鸦!残暴如豺狼一样的绵羊!高贵的外貌下面是一幅丑陋的本质!你的内心与你的外表截然不同,你这个无恶不作的圣神,你这个庄重的小人。上帝啊!为什么你要在如此美妙的肉体的圣殿里,安装上这么一个恶魔的灵魂?怎么会有封面如此美丽的丑恶的经典?天啊!如此金碧辉煌的圣殿之中,竟然充斥着丑恶骗人的虚伪!

奶妈:男人都靠不住,没有良心,没有真心的。他们都是朝三暮四,风流轻狂,狡猾奸恶,全都是骗子。啊!仆人呢?快去给我倒点酒。我已经被这些烦恼弄得衰老。愿惩罚降落给罗密欧。

朱丽叶:这样的愿望会让你的舌头生出水泡!耻辱根本无法靠近我的罗密欧,因为他的眉头便是天下无双的至宝!啊!我竟然将他如此地唾骂,我简直不如一头畜生!

奶妈:难道你还要维护那个亲手将你的兄长杀掉的人?

朱丽叶:难道你让我在背后将我的丈夫来骂?啊!我可怜的人儿!不会有谁给你的名字任何安慰了,如果连我,你刚刚结婚的妻子都将你辱骂?可是为什么啊,你这个坏人,为什么你要杀死我的哥哥?要是他不杀死我的哥哥,那我的丈夫便会被我那凶恶的哥哥所杀。愚笨的眼泪啊,快回去吧,回到你的发源地去;你本来是为那悲哀放纵,但现在却对欢乐奉送。

我的丈夫仍在人世,他避免了提伯尔特的杀害,而提伯尔特死了,他竟想将我的丈夫来杀!这分明是一件高兴的事,为何我还要如此地哀伤?比提伯尔特的死更让我伤心的,还有两个字,它们如锋利的弓箭一样射进我的胸膛;我多么想忘了它们啊,但它们却如影随身,紧紧地将我的脑海占据。“提伯尔特死了,罗密欧放逐了!”“放逐”这两个字,比杀死成百上千个提伯尔特还让我心伤!提伯尔特之死已令人十分心伤,即使还有别的祸事,要有别的坏消息加在“提伯尔特死了”之后,那为何不是别的什么人死了,无论是你的父亲或是母亲,甚至父母双亡,那亦能引起一点合乎常理的哀伤?但一个更大的打击紧跟在提伯尔特的悲剧之后,“罗密欧放逐了!”这简直等于宣告了父亲、母亲、提伯尔特、罗密欧、朱丽叶,一起都被杀死了。“罗密欧放逐了!”没什么语言可以将这句话里包含的极度的悲伤形容,它远远胜过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死亡。——奶妈,我的父亲我的母亲呢?

奶妈:他们正在提伯尔特的尸体旁边痛哭流涕。你想去见他们吗?我来给你带路。

朱丽叶:提伯尔特的伤口就用他们的眼泪来洗净吧,罗密欧的放逐才是我的眼泪应该流出的理由。将那些绳子拣起来。这绳子多可怜啊,他跟我一样地失望,因为罗密欧被放逐了。本来你是我们的思念之情的通道,而现在我却要作为一个独守空房的怨女告别人世。绳儿,来吧;奶妈,来吧。我要睡在我的新床之上,将我的初贞奉献给死亡。

奶妈:要是这样你快回到你的房里,我知道罗密欧的隐身之处,我去把他找来陪伴在你的身旁。他正在劳伦斯神父的寺院里藏身,我马上去找他,他今晚一定会出现在你的身旁。

朱丽叶:真的!那么你快去吧,送给我勇敢的丈夫这个指环,让他赶来见我最后一面,最后一次将那告别的话儿诉说。(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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