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梅妆听到此处,不禁也暗自心惊。她之前只觉这卓君哉该不是凡人,后却又惊闻他是抚月楼的楼主,正是他策划了起火事件,自己才能趁机将沈诀带出来,可他又怎会算到自己会救沈诀?他又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判断出北清阁插手了这件事?
严默微微一笑,道:“卓楼主说笑了。”
卓君哉闻言,也只是一笑,仿佛方才的确只是一句玩笑话。
“沈大人,感谢你把我妹妹平安带出来,”严默对沈诀道,“我之前以为我这次必死无疑了……如今我救了你出来,你也带出了我妹妹,大家都两清了。”
严默拉过顾梅妆,说完就要转身离开,顾梅妆一头雾水,只好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只听卓君哉在后面问了一句:“你们去哪里?”
“去我们该去的地方。”严默道。
“你还以为能回去?”卓君哉笑道,“沈诀可是现在整个东离的一块大肥肉,你们此时回去,无异于寻死。”
“就算要走,也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吧。”顾梅妆回过神来,劝道。
严默愣了一愣,没有反对。于是沈诀过来帮忙把严默扶到椅旁坐下,此时小二也拿来了灯心草。卓君哉接过来,放在嘴里嚼碎了,敷在他的伤口上,又对小二道:“取纱布来。”
小二依言照做,卓君哉帮严默包好了伤口,起身来道:“现在北清阁上下一定都知道你们带走了沈诀,你们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那我们怎么办?”严默皱眉道,“之前跟我一路的人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
真能装。顾梅妆此时心里已经雪亮,严默这一招苦肉计可用得真是妙,他假意要走,就是要他们自己上钩,让她和严默留下来。也就是说,严默的伤口很可能是自己造成的,而他早就算到卓君哉必定会来救,正好将计就计,倒成功将自己与沈诀日后都绑在了一起。
好狠的一招。顾梅妆心中暗骂。究竟是怎样的野心,才能迫使一个人运用这样毒辣的计谋,使身边的人甚至敌人都成为自己计划中的棋子?
顾梅妆不寒而栗。
“留下来吧。”沈诀道,“我现在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你们都带在身边,这样我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否则,只要你们一离开,就会被他们抓住。”
“可是我们现在要去哪里?”严默黯然道,“天下之大,我们无处可去。”
“去扶苓山。”沈诀坚定道。
“扶苓山?”严默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卓君哉看向沈诀,眼中有戏谑的神色。
那不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子若泠在的地方么?他要去找若泠?顾梅妆心下暗道。可是沈诀难道不回帝都么?
“若泠在那里。”沈诀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
卓君哉露出了然的神色,说道:“最好现在就走,晚了更危险。”
“对了,卓楼主,我之前带沈大人来的时候,发现有人跟踪。”顾梅妆忙道。
卓君哉思忖片刻,道:“果然已经被发现了,大家出门之后小心点。”
顾梅妆不禁紧张起来。卓君哉将最后一坛酒喝干,砸在桌上,问道:“龙渊,你会不会武功?”
顾梅妆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叫自己,忙偷眼向严默看去,见严默微微摇头,便道:“只学过半年。”
卓君哉看了看窗外,微微一笑:“那少不得我要当母鸡,护你们三只小鸡了!”
这种紧急关头,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顾梅妆不禁一愣,就见他已起身来往门外走:“你们三个先等着,我去探探。”
他说着再不迟疑,大踏步走出门去。此时时辰渐晚,街上行人稀少,偶尔响起几声犬吠,天色昏黄,大街上传来的吆喝声显得无比深远,颇有几分诡异。
见天色昏暗,顾梅妆微微心焦,却见沈诀继续坐在桌旁念叨着什么,便道:“沈大人,快下雨了。”
沈诀闻言抬头,也看了看外面,似乎毫不在意,淡淡道:“不碍事。”
听他如此一说,顾梅妆只好扶着严默坐下。严默笑道:“你别担心,卓楼主是当世高手,他的抚月楼十九年前可是直接受先帝命令的。”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顾梅妆下意识就想问,又怕自己说错话,只好闭了嘴。她不禁好奇,便将那雕花木窗推开了一条缝,往外望去,正好可以望见卓君哉的身影。
他走得极慢,仿佛面前有一道看不见的障碍。街对面好像是一家杂货铺,此时里面也看不见一个人。卓君哉慢慢地走到了那个杂货铺门口,停住脚步,负手仰头看天。
正在此时,那杂货铺里突然数道银光一闪,竟是七八柄剑同时自柜后刺了出来,直取站在门口的卓君哉!顾梅妆看得真切,不禁惊呼一声,却见卓君哉霍然转身,伸手就抓住了那几柄剑,手腕一扭,竟以一只手生生折断了利剑!
不容顾梅妆惊讶,卓君哉已抢身入内,白衣翻飞,身形快若闪电,顾梅妆还未看清他是如何动作,卓君哉就已掠出店面,微微一笑,如飞燕般扑向这边开着的窗,顾梅妆一惊,下意识身子后仰想要躲避,他已瞬发即至,袖中银光一闪,只闻叮叮数声,顾梅妆这才看见上面落下的数柄剑。
原来这边屋顶也有埋伏!顾梅妆心惊肉跳,那些人必定是意图将卓君哉引开,好来偷袭客栈,而且埋伏的位置正是在顾梅妆的头顶,若卓君哉晚来一步,只怕顾梅妆早已没命了。
正后怕之时,卓君哉已在窗上一点,掠上屋顶,只闻头顶打斗之声不绝,不时有人从上面滚下来。顾梅妆下意识看了看严默,却见他微闭着眼,似乎对方才自遇险的情形充耳不闻,而沈诀也若无其事一般,继续在沉思着什么。
顾梅妆心里一片冰凉。以严默的武功,他怎可能不知道屋顶的埋伏?所以他是宁愿陷自己于险境,也要保证计划的顺利实施是吗?那她顾梅妆在他心里,又算什么?若不是卓君哉及时来救,方才她若是死了,他严默也不会有丝毫表情的对么?
顾梅妆狠狠咬自己的唇,转开目光,恨自己没出息。与此同时,她没有注意到的是,严默的睫毛剧烈地颤动,额角微微沁出了汗珠。
方才电光石火的那一刹那,他其实心乱如麻,只想什么计划阴谋野心都不管,奋不顾身扑上去救她。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
一旦动情,你的一辈子就完了,你不但保护不了我,也会害了你的她。
那个人的声音适时在耳边响起,严默眸光深敛,看了一眼顾梅妆的背影,却什么都没说。
沈诀将两人的情形都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
“搞定了,我弄了辆马车,赶紧走吧。”卓君哉走进门来,拍了拍手,表情轻松得就像刚刚掸掉了自己衣服上的灰。顾梅妆惊讶地发现,他的白衣竟然还是一尘不染。
几个人出了客栈,已是日落黄昏,顾梅妆扶着严默上了马车,沈诀跟着进来,卓君哉也上来坐下,冲客栈里喊道:“小二!”
“来了,楼主。”那小二匆匆跑出来应了一声,竟然已背上了包袱,说着就上了马车,坐在赶车的位置。顾梅妆都不知道这小二什么时候收拾的行装,不禁暗叹卓君哉做事之周密。
“这是剩下的灯心草,我也拿来了。”那小二想起了什么,又从包裹里取出一个纸包,回身递给顾梅妆。顾梅妆接了,感激道:“难得你还细心带上,我替哥哥谢谢你。”小二闻言一笑,脸上微微一红,回过头去赶车了。
马车行过不远,西梧的城门已遥遥在望,卓君哉喊住小二,让他停车,回头笑道:“你们一路小心,我走了。”
“你要走?”沈诀讶道。
“怎么?舍不得我走?”卓君哉坏笑,“我倒是也想去见见若泠那丫头,而且你现在这么抢手,这一路肯定很好玩,可惜我还有别的事要办,先告辞了。”
“可是我们……”顾梅妆犹豫道。
“不用担心,”卓君哉一指赶车的小二,“他会保护你们的。”
“他?”顾梅妆惊讶道。
“好了,我去了!”卓君哉再不多说,跳下车去大步走开,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顾梅妆目送他远去,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也空了一块。不知为何,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他给她的感觉却极为熟悉亲切,就像认识了很久的老友。
沈诀也痴痴地看着卓君哉的背影,喃喃说了一句:“这次你要是再敢骗我,我就……”
顾梅妆听见了,不禁好奇道:“你就怎样?”
沈诀慌乱抬眼,似乎对于自己的自言自语被她发现很是尴尬:“哦,没什么。”
“你刚刚见到他的时候为什么说他骗你呀?”顾梅妆问道,“你们关系那么好,他怎么会骗你呢?”
“他不是个好人,龙渊,离他远点。”沈诀咬牙切齿,“他骗我还少么。不过这次如果没有找到若泠,我不会放过他!”
“若泠是谁呀?”
严默一直闭着眼靠在车厢壁休息,闻言翻了个白眼,道:“东离的长公主。”
顾梅妆心觉失言,她的身份是个西梧分坛的弟子呀,怎能不知道谁是长公主,于是赶紧补救:“哥,你瞪我做什么,我从小在山庄长大,我不知道也正常呀。”
“狡辩起来倒是伶牙俐齿。”沈诀笑道。顾梅妆吐了吐舌,不敢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