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觉得自己最近很是不争气,过去十几年间生病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今年这么多,不仅多,病势还又急又顽固。尤其是此刻,女子只觉得头晕脑胀的,不是,是地动山摇的。
地动山摇?女子被自己这个比喻给吓到了,抬起手臂扶在额上,眼睛眨巴许久眯起一点缝,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非常狭窄的地方。仿佛是辆马车,车顶和车壁上贴着花纹繁复的锦缎,身旁传来车轮的转动声车帘和车窗随着车子行走,有缝隙一开一合,透出一闪一闪的光,这是……女子诧异了,自己不是应该在那个小院子吗?刚刚种下了丝瓜、小黄瓜什么的,她此刻应该操心的是怎么找周孟要写竹竿,免得那瓜秧出土没地方攀附。
“醒了?”头顶炸响清冽的嗓音,女子吓得一个激灵,他怎么也在车里?
“你?”女子转身爬起来,身上的薄被拉到脖子,裹得紧紧的,“你怎么在这里?”
“呵,”他笑了一声,抬手拿下遮在脸上的一卷诗集,一双眼中流光溢彩,“这是我的马车,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啊……”女子仿佛没什么反应。
“你怎么不问问咱们去哪儿?”他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耳边,在这盛夏时节竟让女子打了个寒颤。
“啊……”女子觉得自己身体虽然苏醒了,大脑仍然处于昏迷状态。
“不告诉你。”李浓微笑着将手中书卷卷成个筒,在女子额头上敲了一下,又坐回座位里看书去了,那姿势一个慵懒,那神态一个怡然,女子只觉得,就算是大脑立刻苏醒,她也想不明白此刻的情况。
她抱着被子靠着车壁,仔细回想,她明明记得两个月前,自己断然拒绝了他。那时他明明暴怒着拂袖而去,怎么现在心情很好的样子?她明明记得,这两个月间他不但把自己从勤政殿远远赶了出去,还两个月都没出现了,怎么此刻看起来,仿佛是两人已经相处了许久,他那个用书敲她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宠溺这新婚妻子的夫君,而他俩加上这次也没见过几次面,有这么熟悉吗?
还有,自己明明是在小院里晕的,此刻却身在马车之中,这不用费力思考就能晓得,是有人趁她昏迷的时候就把她丢上了车,“是谁这么缺德……”女子想着想着,嘴里就吃吃念了出来。
“嗯?你说什么?”李浓没有抬眼,若无其事地翻过一页书,淡淡问。
“……”女子听他这么一问,赶忙缩了缩脖子,也不知怎么了,每当他表现得很紧张她时,女子总是能狠下心,郑重地、严肃地用最决绝的话语摧毁他的希望,而此刻他这样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反倒让女子觉得很紧张。贱骨头啊,女子这样定位自己。
听到李浓又问了一句,女子也没来得及管他到底问的什么,赶紧点头如捣蒜,正点着点着,脑袋才分析出,他那话的字面意思,“想我了?”
他问她想他了吗,她却如此用力点头,这……太不矜持了。
李浓似是很享受她如此不知所措的一面,又俯下身,有如玉雕的指尖轻轻抬起女子的下巴,女子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他充满笑意的眼中显现,只听他笑道,“不难为你了,我带你去北方避暑,可好?”
“避暑?”女子疑惑,为什么呢?他上个月不是才封了皇后又纳了一大堆妃妾,干嘛让她陪着长途跋涉?
李浓看着她茫然的眼神,手指顺着她嘴角向上移动,忽然捏了她的鼻尖一下,听到女子哀嚎一声,更是乐得笑出了声,“哈哈哈……不难为你了,”终于收了笑声,很是体贴道,“饿了吧,这抽屉下有糕点。”李浓手握书卷,指着自己面前的桌子。
女子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低下头,看见那桌沿下面竟有金质的拉环,女子手指勾着那拉环轻轻一动,整排的抽屉显现在眼前。
女子望着那抽屉里的各色糕点,恍惚间竟觉得那一尺见方的抽屉光芒万丈,直映得自己双眼也闪闪发光。
李浓见她如此呆滞的表情,解释道,“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糕点,所以就叫他们多准备了些。”
这还是女子第一次,面对如此精致,种类繁多,而且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糕点,内心里暗叫自己太没出息,面上却怎么也掩不住喜色。实际上,女子在外人眼前总是能表现得谦卑顺从,进退有度,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在李浓面前,她就总是放纵自己,仿佛不顾仪态形象,将自己最孩子气的一面展现出来,她知道,装了那么久,她可以在他面前放松,而且李浓似乎也很喜欢。
一连吃了好几块,女子觉得喉咙有些干,眉头轻蹙了一下。正在这时,眼前出现了一个哥窑小杯,浅青色的茶盏,捏在修长有力的指间,小杯里的茶水碧绿清澈。女子抬起头,见他仍然坐在位子里,另一只手仍然举着书,视线没有离开书本。
女子心里暖了暖,小心结果茶杯,水温竟然刚刚好,仿佛是他早就为她倒好放凉的。又瞥了一眼他举着书假装丝毫也不注意这边的样子,心里乐了,装什么装。
撩起车窗的帘子,发现这车子正在广袤的草原上奔驰,遥远的天边,那落日浑圆,看起来比平日里大了很多,火红的落日看起来暖融融的,仿佛近在咫尺,身边却偏偏是凉爽的空气,才叫人猛然觉察,原来那落日远在天边。
女子正望得出神,李浓从背后环住她的肩膀,抬手放下窗帘,在她耳边说,“天快黑了,咱们找个地方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