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河灯,我们要了。”女子接过李浓递过来的河灯,抱在怀里,看见他掏出一块碎银子给了那老大爷,伸手拉拉李浓的袖子,怯怯地道,“我想要两盏。”
李浓闻言,看了她一眼,转头对老大爷道,“再要一盏。”
老大爷笑得合不拢嘴,让李浓自己挑,李浓打量了一圈,拿起摊子中央最大的那一盏,如愿看见女子由期待到狂喜的表情。女子是真的很想要那盏大的,从很小的时候就想要。立刻将自己手中的那盏小河灯交给身旁的青儿,自己抱起那盏大的,都合不拢嘴了。
走了两步,青儿望着他们主仆怀里一大一小两盏河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开口,“小姐,那位公子已经送了你一盏河灯,你怎么还好意思再要一盏?”青儿跟在女子身边久了,也没有先前拘束,心里话什么的都愿意和小姐说。
女子冲天上翻了个“你真笨”的白眼,道,“你傻啊,看那位公子的穿戴,是会叫那大爷找钱的人吗?这个小河灯才一文钱,我是不能让那大爷占了便宜,我这是在给那公子省钱呢。”
“如此,在下倒要谢谢姑娘了。”耳边再次响起那清冽的嗓音,响在耳畔,如同清泉自脖颈灌下。
女子一抬头,心想,他怎么还没走,本来今天他给自己买个河灯也算是开始注意到她,有了进展,女子打算见好就收,进展太快未免落了刻意。
她仰头冲他扯出了个甜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托在灯下的小手却暗暗抓紧竹制的灯托,抬高手中的莲花灯掩住自己半张脸,身体后仰靠近青儿耳语道,“一会儿看到我跑,就快点跟上来,一、二、三!”女子数到三,抬腿一溜烟儿窜出了李浓的视线,银铃般的笑声犹如那莲花灯,颠簸了一路。李浓望着已经二十步开外的娇小身影渐行渐远,错愕之后,竟扶了扶额角,颓然笑出了声。
“小姐啊……”护城河边,青儿喊住了女子,“咱跑这么快做什么啊,还没跟那公子道谢呢。”
这次轮到女子恨铁不成钢了,“你傻啊,你家小姐我也是会脸红的啦。”
二人终于找到个没人在的河沿,点起河灯在水面,莲花灯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就顺着河流往下游而去,很快就挤入烛光粼粼的洪流中,分辩不出了。
“小姐,你许了什么愿望?”青儿期待地问。
“嘘……”女子转过身,将手指放在唇间作出噤声的动作,“愿望是不能说的,说了就不灵了。”
“噢……”青儿有些失望,歪着脑袋看着远去的河灯,仿佛陷入了沉思。
女子的视线则飘向了漆黑的苍穹,实际上,她什么愿望也没许,因为,许了愿望也是没用的,她的命运根本就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就在她们身旁不远处的桥上,李浓俯着身倚在石桥栏杆上,正望着女子,她身着灰白纱裙,隐隐透着些碧色,头上一枝银簪绾发,周身再无更加贵重的饰物。他居高临下,正巧将女子此刻的表情尽收眼底,她的双目眺望着漆黑的远方,也许是望着一片虚无,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透着无奈,惆怅和忧伤。李浓觉得自己心底的某个地方狠狠抽搐了一下,随即偏头对身后的随从道,“去查查她是哪家的小姐。”
女子两天后又见到了李浓,她自己都不知道会这么顺利。这天,她照例去那片竹林挖笋,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半个时辰不到,已经挖出平日里两倍的笋。正当女子兴高采烈地与青儿商量,带几只给青儿的爹娘尝尝鲜,那个清冽如幽谷山泉的声音又在耳畔想起。
“姑娘好兴致,”女子抬起头,看见李浓已经站在她面前,银灰蟒靴上绣着云纹,在掀动的袍角下时隐时现,“今天好收成啊。”李浓拿眼看了一看,说。
“……”女子不说话,双手各拿一支鲜笋背到身后。
“你属鬼的啊,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们干嘛?!”青儿不客气,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小姐不方便说话的时候,丫鬟要出头,替小姐说出心里话。女子心里狠狠痛快了一把,不愧是自己的丫鬟,就是善解人意。
“我可没有跟着你们,这片林子,本来就是我的。”李浓含着笑,不慌不忙道。
“……”女子早就想好了,等他说出这句话,自己就做出个无比差异的表情,用一双很无辜很无辜的大眼望着他说,“什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她怎么也演不出戏,心里也十分地害怕,总觉得自己任何一点做作都会在他那双晶亮的眸子里无所遁形。此刻,她只能低着头,咬着嘴唇,不知所措。
“你你你……你真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们偷你东西!”青儿并不知这其中的曲折,还在忠心护主。女子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腾出一只手,拽了拽青儿的衣角。
李浓将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看见她这副不好意思,恨不得把头塞进地缝里的样子,只觉得心情好多了,“所谓不知者无罪,不过姑娘拿了在下的笋,怎么也要用些东西交换的。”
“公子,”女子终于稳住了阵脚,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红得如樱桃一般的脸蛋,强颜欢笑道,“小女子今日挖了不少笋,不如将一半留给公子,另一半就当是今日挖笋的工钱?”抬眸见他一脸似笑非笑凝视着自己,又补了句,“可好?”
“不好。”他平静道,那语调仿佛是强忍着笑意。
“那、那、那要……”如何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
“姑娘会吹箫吗?不如吹奏一曲,就当是抵了今日的笋子钱。”李浓终于不再捉弄她,给她找了个好台阶。
女子听到这个却心下一紧,他知道自己会吹箫?难道,几日之前,他就在竹林里了?
前几日,女子带着箫来挖笋,觉得这竹林是在很幽静,就吹奏了一曲,难道那个时候,他就在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等说“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