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间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房间,一应的白色墙壁白色窗帘白色床单与被套,空调吹着冷气,手背上还扎着针,吊着点滴。
这应该是在医院,可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喉咙干涩的要命,我挣扎着爬起来,而床边矮柜上的茶杯是空的,我看到饮水机放在了门口,正想着要不要拔了针去倒水,却听得门嘎啦一声,被打开了,一个护士打扮的人走了进来,似是没想到我已经醒了,与我对视了一会儿,便突然拔腿往外跑去——这是什么见鬼的表情!
难道我毁容了?我不由摸上自己的脸,似乎并没有问题。
正在此时,一个年轻俊朗的医生率先走了进来,他穿着白大褂,戴了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斯文极了:“你醒了?”声音也是好听极了。
我看了看他,点点头,然后把递过杯子:“我想喝水!”
那医生便微微有些错愕,随即唇边便多了一丝笑容:“好。”他兑了温水递给我,我慢慢吞咽着,一边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医生。
他也不恼,任由我看来看去的,镇定自若做着检查,最后他放下听筒,唇边含笑,道:“已经没事了……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谁,家住在哪里么?”
……唔!我还真不知道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我狐疑着扫了他一眼:“你是谁?我们认得么?”
“看来你是失忆了。”那医生一点儿都不惊讶,神情自若,若是我没看错,他眼底似是还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
我就瞪他,没好气道:“我失忆了你有什么好笑的?”
“啧啧,瞧这脾气,就算是失忆了,一点儿都没得变呢。”那医生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从矮柜上的果篮里挑出一个苹果开始削皮,他的手指修长灵活,一圈圈红色的果皮从他指缝间落下,他削了苹果,又切了片装碗才递了过来。
我一边啃苹果片一边问他:“你是谁?我们以前认得么。”
他抽出一张纸巾擦手,一边淡淡回答:“我叫顾琅。”他抬起眼来看着我,慢条斯理道,“我们可是老朋友了。”
“那我是谁,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开始啃下一块苹果,这苹果香脆多汁,甜美得很,好吃极了。
“你出车祸了,撞到了头。”顾琅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叠证件丢给我,“至于别的么,自己看。”
我嘴里叼着一片苹果,一边拿过了那叠证件,身份证上有着照片——唔,不可信,证件照哪个不丑啊!我翻过去看我的名字:
贺兰青萝。
哎!贺兰?青萝?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这样有古意的名字也就罢了,可是为什么,会有贺兰这个奇怪的复姓呢?
“很奇怪?”仿佛是听到了我心里的声音,顾琅嘴角噙笑,神情却有些淡漠,“不用奇怪,贺兰就是你的姓氏……如果你不姓贺兰,你又怎么会躺在这里呢?”
我心头一跳,连忙问他:“什么意思?难道我出车祸不是意外么!”
“意外?”他嗤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他看着我,眼底是一闪而逝的冷光,声音却轻柔得很,“当然是人为了。”
“为什么?”我想不明白。
“这些事情,你迟早会知道的。”顾琅看了一下手表,道,“好了,我等一下还有个手术,等过几天你身体好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他走过来不由分说把我按回病床上,还捻了捻被角,声音轻柔无比:“放心,没人敢在我的地方动手脚。”
我抓着被子不说话,看着他离去又关上了门,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我姓贺兰,我叫贺兰青萝,因为贺兰这个姓氏,有人害我出了车祸……这都是顾琅说的,而我选择相信他所说的一切,没有原因,我就是信任他,也许记忆不在了,感情却还在,我的直觉告诉我,顾琅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而且,他既然说了这里安全,那我就暂时先好好休息吧……天塌下来高个儿顶着,我怕什么呢!
然而这病一养就是好几天,我自觉已经没有问题,但是顾琅非常坚持,他说我需要静养,所以我只好很憋屈的在他的医院里待了下来。这些天已经足够我了解情况了,我所在的地方是杭州,古称临安,是一个极有文化底蕴的城市,这家医院,确切的说是诊所,却是顾琅的私人诊所,风景优美,设施齐全,更关键的是,医药费肯定不菲。
不过顾琅说我们是朋友,所以免费╮(╯▽╰)╭不仅如此,这位主治医师兼院长,每天还煲汤给我喝,手艺的确是一流的,每每到了饭点便馋得我口水直流。
可是我最想知道的,关于我出车祸的缘由,他却没有告诉我,只是陆陆续续告诉了我一些关于贺兰家的事情。
那是一个傍晚,他和我在楼下的花园里散步,这个诊所极其豪华——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待得地方,甚至还挖了一口池塘,里头的荷花开得正好,接天莲叶无穷碧呢,水里还有锦鲤,我坐在一个亭子里,看着下头水里嬉戏的鱼儿,实在是有几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意味。
顾琅沉稳的声音就是那个时候传过来的:“贺兰这个姓氏,其实是凭空捏造的……换言之,它本身不存在,是有人隐姓埋名,改名换姓后的结果。”
“噢?”我懒洋洋道,“这么复杂,是有什么内幕么?”
顾琅推了推眼镜,微微一笑:“当然。”他顿了顿,慢慢道,“先给你讲个故事吧。”
“愿闻其详。”我回答他。
“几百年前,有一个王朝,历经百年,曾经的盛世已经过去了,末代的老皇帝年迈昏庸,沉迷修道而不理朝事,于是朝廷黑暗腐败,民愤四起,又有外族虎视眈眈……太子虽然心怀天下,手中又握不容小觑的实力,本是复兴王朝的好机会,可是他年纪轻轻,却意外暴毙,老皇帝爱子心切,追谥为‘昭慧’太子。”
我不大明白他要给我扯这历史做什么,这样的故事,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比比皆是,刚想打断他,他却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不急不缓继续说了下去:“可是实际上,这昭慧太子并不是因为疾病而暴毙的……这是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啊,为什么?”我马上被他的故事吸引了过去,“他是太子啊,难道是老皇帝要杀他,可是没有道理啊,难道太子想要谋反?”
“非也,非也。”顾琅轻笑一声,继续道,“那是因为,在太子呼声最高的时候,忽然爆出一个消息——太子,并非老皇帝亲生子!”
“啧!”我忍不住出声赞叹,“宫廷秘闻啊!是野史里写的么?”
“非也。”顾琅老神在在,“是真有其事,因为你贺兰一脉,便是由此开始!昭慧太子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知道老皇帝必定不容于他,因此假死逃离至江南,改名为贺兰无名,自此有折柳山庄贺兰氏。”
“噢?”我悚然动容,原来贺兰一姓,竟然是由此开始么,不禁又连连追问,“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贺兰氏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顾琅看着我,微微眯眼,“而你,就是贺兰家最后的传人。”
“……我不明白。”我想了想,最终还是问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曾经皇族血脉现在也有不少啊,更何况我只是一个贺兰家的传人,为什么会有人追杀我呢?”
顾琅看着我,竖起食指在嘴唇上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件事情,你很快会知道的,但是不是现在。”
“喂!”我不满地推推他,“这样很过分啊,说话吊人胃口!”
“我们俩那么久的朋友了。”顾琅眨了眨眼睛,“我不会害你的,多点耐心吧,青萝,你迟早会知道的,包括贺兰家所有的秘密。”
看他的样子颇为坚持,我纵然心里有些不满,却不好继续追问了,只好随便扯了个话题:“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就这几天吧。”顾琅道,“快入秋了,九月你要开学了,可别忘了。”
“开学!”我被他吓了一跳,“我在哪里读书,几年级,什么专业?”
“淡定点儿。”顾琅安抚我,“你刚入学,放心,没人认得你,我把你原来的资料都抹掉了。”
我以颇为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你确定?”
“我确定!”顾琅没好气道,“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对了,过两天我得出门一趟,时间不定,少则三月,多则一年,你自己保重。”
“你要出差啊?”这个消息比我要上学还要劲爆,说起来我醒来在这陌生的地方,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顾琅而已了,可是他也不能长久地留在我身边。
“没事。”顾琅道,“你就当是一个新的开始,不是也挺好的么,大学生活还是很丰富多彩的……”
话是那么说,可是我依然觉得惴惴不安,可是却又不能挽留顾琅,于是过了几日,我便出院回家,新家据顾琅说本是我名下的房产,因为是独身居住,特地挑了一个治安好且风景极佳的位置,是一间复式的小公寓,在阳台上还能遥遥看见西湖一角,荷花正好呢。
顾琅说:“你所有的证件都在这里了,到时候入学你得自己看着办,这些信用卡存折支票本你都收好,你们家资产众多,现在就剩你一个了,具体有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每月都会有人划钱到你账号上……我觉得你败家败几辈子都败不光的。”
“啧,顾琅,你是在嫉妒我么?”我给阳台上的几盆仙人球浇了水,决定有机会还是应该去花鸟市场淘点东西。
“对,所以你把医药费还我吧!”顾琅没好气道。
“矮油,不要那么说嘛,我们是朋友啊,你怎么能那么小气!”我做了个鬼脸,忽然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样东西,“那是什么?”
“那是我今天特地拿来给你的。”顾琅抚摸着那个木匣,上头的花纹精致繁复,不似凡品,“这本来是你的东西,现在还给你,你好好收着。”
“好。”我一口答应下来,心里对此也有些好奇。
然而实际上,我打开那个木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