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第一抹阳光洒在怀茗山庄的烫金牌匾上时,严苏启回到了怀茗山庄。
晨风清冽,薄雾萦绕。朱红色的大门自内打开,远远望进去,可见绿树茵翠,春花满园。严苏启看着,却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是真的比以往冷清了?还是因为自己已太久没有回来?
严苏启举步,缓缓跨进大门。
“严姑娘回来了!”正在院里扫地的陈嫂抬眼瞥见严苏启,立刻招呼一声。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响亮异常。
便见一条纤细的身影自回廊走了出来。是梅妆。凝视着严苏启,先是一怔,随后,娴静温宛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欣喜的笑容,迎了出来:“姑娘终于回来了。”
严苏启只笑笑,任由梅妆拉着自己的手又是笑又是落泪。这段时间城内无比混乱,梅妆的担心她又怎会不知。但她素来不善表达,只能反手回握梅妆一下,以示安慰。
回到房间,梅妆拿来一方湿巾,递给严苏启。严苏启擦拭了手脸。梅妆又端来刚沏好的绿茶,给严苏启斟在杯子里。
看着梅妆忙上忙下,那种熟悉的感觉才又突然回来。严苏启忍不住叹了口气,问:“林开呢?他不在?”
梅妆点了点头,皱眉道:“公子这几日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我也不敢问。只昨天,公子告诉我,说姑娘今天会回来。”
严苏启立刻有些不高兴,怒道:“他叫我回来,他却又不在。他是什么意思!”看着严苏启生气,梅妆很明智地低下头没有吭声。
不过严苏启的怒气向来都是来得快去得更快。瞥了梅妆一眼,见梅妆低头不吭声的样子,便发觉自己在这里对着梅妆发火实在是好没来头。便叹了口气,挥手道:“你回屋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梅妆点头,欲言又止,怔怔地看着严苏启,却不出去。
严苏启皱眉,疑惑道:“有事吗?”梅妆点了点头,犹豫着,道:“叶夫人她……我觉得……”她的目光有些闪烁,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
“叶夫人?”严苏启却愣了一下,喃喃道,随后恍然大悟,“你说伊曼?”她不禁疑惑,问:“伊曼怎么了?”
梅妆似乎还在捕捉自己脑中那丝飘忽不定的想法,目光悠远,略显茫然,突然摇了摇头,道:“算了,没什么,可能是我多想了。”说完,便退了出去。
梅妆这样吞吞吐吐,反倒惹得严苏启也疑神疑鬼起来。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伊曼,但一来伊曼对林开的感情不假,二来她也没有理由背叛怀茗山庄。
严苏启使劲摇了摇头,转念一想,伊曼不也同样怀疑过自己吗?可自己也从未做过背叛林开之事啊。看来应该是自己多虑了。
她却不知,这世间变数最大的偏偏就是一个“情”字。爱与恨之间,本就只隔着细细一线。
没有爱,哪有恨?有时恨,又何尝不是爱的一种?
爱有多浓,恨就有多深。这道理,严苏启偏偏不懂。
四月的天气,已经有了夏天的炎热。
严苏启望着窗外,想着梅妆将说却未说的那番话,心烦意乱。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直觉偏偏告诉她梅妆的表现也并非全无道理。
如此想了一阵,便觉脑子越想越乱,想要休息也是不可能的了。严苏启索性起身,到园子里去散步。
此时正值盛午,阳光晒在身上,温暖却不炎热。这也本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春风未去,夏阳已至,草木层翠,花树缤纷。
严苏启漫步行走在园中的青石小道上,听着耳边鸟语声声,倒也一时忘了烦恼。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她竟以为已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然而也只有那么一瞬。一瞬过后,她便清醒。
自己,终究是属于这个乱世的。
她叹了口气,目光悠远。周围植满了花树。此时,正是桃花盛放的季节。远远望去,一蓬蓬,一簇簇,尽是一片粉嫩的红。
然而,无意中,她的视线似乎还扫到了一抹白。
雪一样的白,孤傲,冷清。在漫天红云中显得格外耀眼。
是伊曼。她正仰头望着一株桃花,却没能沾染上半点桃花的明媚。她的表情比她那身迎风飘动的白衣还要清冷。
刚才还在想着她,现在居然就碰见了。严苏启失笑,然而并不想和她碰面。便低下头,匆匆转身,打算沿原路返回。
不料伊曼突然回头,反而把她叫住了,道:“严姑娘,既然来了,不如一同坐下来说说话,如何?”
严苏启只得转头。伊曼已经朝她转过脸来,眼波流转,便觉连园中的桃花也失了颜色。严苏启并不是第一次见她,却依旧情不自禁地为她的美丽所惊叹。
接触到严苏启的眼神,伊曼先是一怔,随后又是一笑。这一笑里便多了些许自信与得意,伸袖在园中的青石凳上拂了两下,整理裙衫坐了下来。
这时候,严苏启才开口,真心道:“叶夫人可真是越长越美了。”听到“叶夫人”三个字,伊曼眼里飞快地划过一丝痛苦,随后便恢复了一脸傲然。斜眼瞥向严苏启,挑衅般道:“那你说,我比你如何?”
严苏启一怔,突然笑了,慢慢坐在伊曼对面,才道:“叶夫人自然比我美多了。”
伊曼看着她,没有吭声,随后便望向一边的花树。如此过了半晌,她的视线才再次转回严苏启这里,突然道:“所以,我恨你。”
我恨你。伊曼竟然说得如此直接。
严苏启又一次愣住了。
伊曼看着她,目光锋锐如刀:“我恨你。凭什么你一来,林开就开始冷落我?凭什么他要对你那么重视,难道就因为你长得像孟诗茗?你究竟有哪一点比得上我,是容貌?还是智慧?不管是哪一个,你都比我差得多,你凭什么跟我抢?”
严苏启怔怔地望着伊曼。伊曼的直白让她心惊。更多的,却是尴尬。隐隐的,似乎还有一股怒气。这样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竟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淡然道:“我从来没有跟你抢过。”
她说的是实话。然而这样的实话落到伊曼耳中显然就成了另一层意思。伊曼突然冷笑一声,道:“如此看来,还是我自作多情了。”
严苏启又是一怔,道:“不是……”伊曼冷笑:“那是什么意思?”
严苏启这才明白,跟一个没事乱吃醋的女人讲道理,纯粹是浪费口舌。既知说什么都没用,她干脆闭口不言。
气氛极其沉闷,两人相对而坐,互不相视,各怀心思。如此过了一会儿,严苏启便起身道:“既然叶夫人恨我,我也就回去了,免得叶夫人看了心烦。不过我还是想劝叶夫人一句……”伊曼抬头看着她。
她道:“叶夫人已是有夫之妇,说出这样的话是对丈夫不忠;如果叶夫人弄得叶堂主和庄主不和,那是不义。我只希望叶夫人不要做那种不忠不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