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春风吹过大地,大地上的麦子显露出绿色的生机。李慧明兴冲冲地跑到余家喊陆静芝上学校,不巧,陆静芝挑着一副粪桶走在上工的路上。
任兔小说:“够是喊她到学校教学啊?”
余金挺喜滋滋地说:“是的,李先生上我家喊静芝,静芝已上工去了。这个时候恐怕已经跑到八队桥口了。”
任兔小马上说:“没事,我溜上去喊她回头。”
陆静芝正跟校一秀、成罐子两个妇女谈笑着走路,忽听到有人喊她回头,她茫然回转过身。任兔小在远处向她招手,示意她往回走。
陆静芝招呼道:“一秀,你们先跑,我回头望一下,不知道任兔小喊我有什么事。”
陆静芝回头跑过八队桥口,任兔小还在向她招手。
张海荣跑上来说:“静芝呀,李先生喊你上学校听课,赶快把粪桶挑回去。”
陆静芝挑着粪桶走到庄门口,任兔小笑着说:“静芝呀,你从今天起,开始到学校教学了,以后我们遇到你,可要改口喊你陆先生了。”
“谢谢你特地赶得来喊我回头。任师傅呀,我和剑飞两人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把你放在心上。”陆静芝挑着粪桶往自己家里走。
陆静芝被安排任教五年级语文,担班主任。没过几天,校长冯光修要她家请客。
余文生闻听此事,毫不犹豫地说:“为了儿媳妇的工作,就是花个二三百块钱,也要把个客请一下。”
余金挺说:“不能单请学校校长、教师,柏科长帮了忙的,一定要请他喝口酒。大队干部虽说不曾帮忙,但也不能不请。”
余文生说:“就怕有的大队干部请不来呀。”
“啊,你是说钱元顺和他家的二小伙和二媳妇,反正我家委托伟强队长去请他们,来不来是他们自己的事。”
农村人厚道,当即把酒席办了。
“安平呀,别忙跑啊。我们两人拢到王队长家里喝个茶。”年轻教师翁志荣招呼同伴季安平。两个人跟王伟强回家喝茶歇脚。
王伟强接待道:“翁老师、季老师,你们二位坐下来,我家粉喜泡茶。”他的妻子便给他们三人都泡上一杯茶。
翁志荣呷了一口茶说:“今日余家请了三桌人,只来了黄支书、庞大队长两个大队干部,另外带上你一个王队长,其余的全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王伟强说:“人家准备请四桌的,有好些人不曾请得到。余文生叫我去请客的。钱元顺一家三个人,一个都不曾来,我喊了两趟哩。”
“今日菜烧得很好吃的,是哪个掌勺的?”
“校一秀烧的。”
“唉,一个农村妇女厨房手艺蛮不错的嘛。”
王伟强笑着说:“我们七队有本事的年轻的女匠还就不少。当然啰,最有本事的还要数陆静芝,有嘴有手,能说能写。——不过,她不曾上姓钱的扣子,姓钱的气杀了。”
季安平噘着嘴说:“钱二小他个鬼气什么?陆静芝从来不曾跟他谈过,他一头热能有什么用?”
王伟强摆了摆手,说:“安平呀,事实的真相你就不清楚了。我告诉你,小伙着躁,老子更着躁。钱元顺十个有心把自己的大队支书位子让给陆静芝。不过,他要有个前提,这就是陆静芝必须做他家的儿媳妇。公社的史科长、杨书记要他培养一个年轻干部上来。陆静芝有嘴有手,工作能力强,史科长、杨书记也十分赏识她。如果陆静芝顺了钱家人,钱元顺岂不坐上了铁桶江山?哪个也不会得站到黄振林这一边说话。”
翁志荣拿出香烟递给王伟强和季安平,说:“没料到,陆静芝爬起来跑掉,不嫁给钱二小,钱元顺可就找不出他感到合适的人了。”
“是的呗。不然的话,谁也扳不动他钱元顺的身。”
季安平笑哈哈地说:“姓钱的好梦做不成,怪只怪他钱二小品性太差!晓得他脾气太蟊,哪个有志气的丫头跑去肯做他的女匠?”
王伟强仰在椅上说:“黄振林多促刮呀,见到风向对他有利就不肯错过,找了一帮人把钱元顺轰下来台,由他当上大队支书。”
翁志荣叹了一口气,“人心险恶啊!……钱、黄二人关系原先好得不得了,简直是一个人。——听说开党员干部会,会上一个人也没有站出来为钱元顺说话。王队长,是不是有这回事?”
王伟强吸了口烟,说:“人是迎火虫子,全都往亮处飞呀。这个时候,哪个肯帮他钱元顺,真正叫个人倒霉,众人推。”
季安平朗诵苏东坡的词句:“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停了一下,说道:“陆静芝的婚姻,牵扯到政治,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就变得复杂,变得严重,变得艰难。陆静芝成功的逃亡,钱家政治出了漏洞,黄振林趁机出手,反戈一击,成了赢家。你们看,他今日跟冯光修坐在一起喝酒,说说笑笑,多神气还又风光啊!”
王伟强说:“我不懂什么叫政治。总之,事情牵扯到那个人的切身利益,哪个都不肯让,哪怕头打破了都是现成的。”
翁志荣笑道:“王队长,你够晓得啊,这利益大了点,实际上就是政治。谈到政治,有的人就拼命。战争是流血的政治,而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说来说去,归根结底还是为的钱财,为的个人的享受。”
季安平用指头敲着桌子说:“陆静芝这个女匠毕竟不同于世上一般女子,聪明,眼光看得远。如若她顺了姓钱的路子走,干部虽说有她当的,但最终毕竟没好果子吃,哪有她现在做教师好呀!”
“志荣哎,走啊!你和安平两个人在王队长家里搭什么白呀!”教师江汝宏站在路口上大声说道。
翁志荣、季安平二人跟王伟强打了招呼,随即出了屋,往学校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