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前一夜,钱俊荣离开林茂森家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三个输钱的人,坐在桌前摆弄着纸牌,灰心丧气,又胡侃了一阵。
黄魁抽出一张大猴,放在面前端详了半晌,叹着气说:“也就日鬼的,今晚钱俊荣的牌兴得不得了,就像烧起来了,大猴、小猴老不离他家,二小、爱斯又不少。你出个顺子,就被他的顺子给压住了;你发个巷子,他出的巷子比你大;你好不容易扒了个炸弹,他也有炸弹。不管怎么说,今晚数我最霉。有七八回我不做下游,但手上没分数,纵然有个分数,也仅有个五分,十分的。唉,霉啊,霉得上铜刷子刷。”
林茂森摆着手说:“我服死,人走红运如虎跳,管你哪个来挡都挡不住。但是你背了时,哪怕就是个金凤凰,身上不住的掉毛,考究连个鸡子都不如。比如王洪文,‘特殊时期’前,不过是国棉十七厂的保卫干事,几年的功夫就升到中央当副主席,简直坐的火箭。钱二小来头大,我们跟他打牌来钱,输就输掉点钱吧。陆静芝是全庄公认的一枝花,他一直想摘了去,如今还不是遂了他的愿?”
葛加胜笑着说:“谈起这个全庄的一枝花,本来是说给我的,可是她瞧不起我,出了几条馊题目叫我解答。做梦呗,我一个初中文化的人倒哪会个高中题目?不过说实话,她这个鬼,打扮起来是像个漂亮的,文化又蛮高的,哪不巴望她做自己的老婆呀。”
黄魁摇了摇头说:“加胜,你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现在找的老婆姚粉玲又丑的呢?你还想钱营长得爱的人,如若他晓得了,不剥你这兄弟三层皮,那才怪呢!”
“男婚女嫁讲究的是缘份,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隔壁不相认。加胜呀,你老说这些陈年烂芝麻谷子事,一点都没意思,还是多谈谈今后的事为好。”林茂森站起身说道。
“啊呀,我说的一个本来话。话又说回来,我还不敢娶她陆静芝的。为什么要这样说呢?第一个我跟她生肖不怎么投,瞎子给我算过命的。……再说了,女人家的本事比男的大,脾气再不好,那这个男的平时过日子,那不就如同龟孙子一样?不管走到哪里,头都抬不起来的。唉,你们两个人的女匠都贤惠得不得了。要是我家女匠也像你们两个人的女匠那么贤惠,那就好了。”葛加胜搓着手说。
“你不要愁呀,姚粉玲是一个好女匠。你别要拿她跟别人家女匠做比较,社会上的人多少都有点差别,这个人在这点上差的,但在那点上对他来说就是个强项。一味地跟人比较,也容易使人反感。其实哟,钱俊荣跟我玩得也算不错了,但是他这人就有这个毛病,喜欢比较人;他的脾气又不怎么好,我们也不敢说他。”林茂森坦率地说。
黄魁把手里的纸牌甩回牌堆里,站起身问说:“现在几点呢?”
林茂森扭头望了菩萨面上的摆钟,说:“已经一点多钟了,谈谈说说,不知不觉的就让时间过去了。这样吧,你们两个人就别回去了,省得半夜三更的,喊门难喊。我家西房间里有张铺闲在那里。俊荣临走时丢下十块钱,明天早上放点小虾子煮干丝喝茶吧。”
葛加胜、黄魁两人互相看了看,便点头算作同意了,随即上西房间睡觉。
第二天一亮,林茂森就起来了,先是到H省黄加礼豆腐坊买了二斤布页,然后又到商店买了点京果杂碎。回到家中,经过一阵烹调加工制作,美美的早餐便准备完毕。
菩萨面上的摆钟已经快指到六点了,林茂森跑到西房间,推开门喊道:“喂,起来喝茶呀!我家女匠吃了早饭,已经上工去了。快点,快点,要不然,我一个人吃独席。”
葛加胜推开被单,坐了起来,笑哈哈地说:“茂森呀,你等一会,我们这就起来了。你这个主人倒做得好的,说的不等我们客人就吃刮起来,世上也没有这个道理啊!”
“我不这样说,你们够得快点起来?两大碗煮干丝,里面有小虾、黑木耳,一碗京果杂碎,还有咸生姜。茶喝过之后,就吃团喝粥。”林茂森一脸得意地介绍道。
“啊呀,茂森,你太客气了,简直把我们两人当上亲待了。”黄魁致谢道。
“可不?你们两人跟我玩得好,朋友之间怎么能慢待呢?”林茂森应了一声,然后指着厨房说,“牙膏牙刷在茶缸里,洗脸时舀汤罐里的水,滚烫的,用水缸里的水掺一下。”
洗漱完毕,三个人坐到大桌上喝茶,憧憬未来,很自然地谈论起他们今后的打算。
林茂森羡慕地说:“许青找了个细女匠,是漂亮得不得了。他跟我一样大的岁数,今年二十五。我家儿子已经四岁,他还不曾养人的,为的就是要个翟秀文这个全庄的第一号美女。”
黄魁说:“他娶的翟秀文,才十九岁,按时下的规定,还要过两年才够到结婚。不过这样也好,先把个美女弄到自己的怀抱,过它几天浪漫生活。”
葛加胜放下筷子说:“翟秀文这细女匠是漂亮的,娶上她,坐在家里,望了她的美貌都能当饱。这话又不假,古时候有不少的英雄就是为了女人打仗的。关公为什么离开曹操的?有人说关公义气当先,一定要投奔刘备的。其实并不是这么一回事。真实原因是一次打仗,获得一个绝色美女,曹操本来是答应给关公的。结果呢,曹操他弄得好的,不曾舍得给关公,跟关公商议,听随关公挑选其他美女。关公一怒之下,就拂袖而走了。”
林茂森笑哈哈地打趣道:“这么说,关公过五关斩六将,原来是曹操让他走的啊。”
葛加胜笑哈哈地说:“曹操他心里有愧,关公临走的时候,还送了他一程。你想想看,曹操如若不放他走,他十个关公也走不了啊。”
黄魁说:“翟秀文爱上许青有钱,加上许青给她谋了幼儿教师的职位。我听说,她下田做活计,也弄得鬼势样子,辫子有时候扒得像鸡爪子。”
葛加胜说:“我们拜的仁弟兄当中,最发达的第一要数俊荣,自己在大队里当民兵营长,找的一个女匠又有本事,能说能写,有嘴有手。你别说,如果让她陆静芝当个大队支书,还真叫个刮刮叫的。”
“谈俊荣人也不丑,不把他弄蟊起来,也很好说话的。嗯,这一回他结了婚后,家里肯定发达得不得了。他家两个人在大队里说话,还有哪个人能翻得了腔?”林茂森呷了一口茶,淡淡地说。
黄魁说:“陆静芝是个女能人,一般男的抵不到她。谈人品,我们翟周庄虽说是个出美女的庄子,但是真正比得上她的也没几个。不过是九队的翟秀文,现在做了二队会计许青的女匠,还有黄会计家的二丫头黄梅娟。”
葛加胜搛了一筷子干丝,插嘴道:“周婧丽,黄敏仪,这两个也是首屈一指的美女。”
“周婧丽个子小。”黄魁摇了摇头,一脸不屑地说。
“唉,小归小,但她长相匀称,是个细力紧啊。当然啦,比较起来,漂亮程度是比不上陆静芝。哈哈,俊荣跟陆静芝结了婚,我可要喊她嫂子哩。不过,这个户儿蟊起来,撕我小叔子耳朵边,还真正叫个没处喊冤。看来,我还是识相的好。”葛加胜摇头晃脑地说道。
“咦,外边怎嘈杂起来呢?我跑出去望望。你们两个把干丝叉起来吃呀。”听到外面乱糟糟地人声,林茂森打了个招呼,便走了出去看看。
黄魁问道:“加胜呀,俊荣结婚的日子够曾定下来呢?”
葛加胜说:“阴历十八,今天不算,还有五天的日子。到俊荣结婚的那一天,我们五个仁弟兄加上你、朱荣宝、朱旭峰,坐在一起,正好一桌。六瓶酒喝掉没话说。”
“俊荣这人好,讲义气。光会计当中他就有五六个人是他手上的人,我跟高华不谈,现在连用了书兵、书鹏弟兄两个,王伟光,以后还有陆静援。我们这些人还不都听他的话?”
黄魁笑眯眯地说。葛加胜大嚼着京果,含含糊糊地说:“俊荣他要在大队里站住脚,肯定要用自己手上的一帮人。荷花虽好,须得绿叶扶持。他家两个人是花朵,我们这些人就是他家两个人的绿叶子。哈哈。”
两人谈得正欢,林茂森走进屋里,申请严肃。他低沉地说:“陆静芝昨日夜里溜掉了。”说有笑的葛加胜、黄魁两个人,顿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半夜里从她家西边茅缸墙翻到张海富天井里的,然后出他家东门。有个人撑了一条船接她走的。”林茂森简述了陆静芝逃走的路线。
“唉呀,这一来,钱俊荣可要气杀了。”葛加胜放下筷子说,“唉,听了茂森这一说,连我都替他难过。”
“钱俊荣他这是好事多磨,真正叫个赌场上得意,情场上失意。大约上帝不让一个人把好处全得了去,得了这一项,那一项就不得给你。世上凡好交易都匀开来摊派到人。命好的人,好交易弄得多一些;命不好的人,好交易就得到少一点。所以说,大凡一个人要晓得知足,不能站在这山,望了那山高,贪得无厌,心口塘老不得满。”黄魁搛了生姜吃着说道。
林茂森说:“加胜呀,你们几个仁兄弟在这个时候也去劝劝二哥吧。”
“哼,我才不去劝他的,要么去触霉头的。他的脾气我晓得,暗火要么不发出来,一旦发出来,谁都受不了。做梦的,哪去由他冲二鼻子,做他的出气筒?如若他的事情成功了,那还可以闹闹他的。走,我上船把机收拾收拾,老老实实的把机器开好了,今后靠弄机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