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皇城内。城郭雄伟,宫阙壮丽。无一丝破败之像,却肃静地稍有没落之感。天家入主帝都,已然五百余年。
礼亲王哈着腰,布满老茧的手哆哆嗦嗦捡起脚下那本震怒龙颜的折子,恭恭敬敬折好,谄媚地笑着,递到君王手中,“皇兄您放心,睿郡王和世子接亲的队伍,已经出发了。”
“修罗族又垄断了西北一处灵石矿脉,近几日大臣上报的折子,都是关于修罗族暗中招兵买马和垄断商贸的。咳咳。”龙椅上斜倚着的帝王显然对这样的信息极为敏感,已经有些坐立不安,“当真是养虎为患!咳咳。”
养虎为患?礼亲王对此嗤之以鼻。
等接亲的队伍一到,修罗族瓦解的日子也就不远了!筹谋了这么久,就是在等待一举击垮修罗族的时机!
王朝统一之初,天家曾提出跟其他三大家族平分天下,均被婉拒。今日三大家族各占据王朝建立之时的封地,招兵买马拓展商贸,也不过是家族发展所必需的。
只不过隐族内族规模极小,族众大多散居。卜族又能知天运,且族人大多活不过四十岁。因而对势力日益衰落的皇族并不构成威胁。只有修罗族身为第一大族,家大业大,又都是行事不刻意规避的高调之人,自然便成了众矢之的,皇族最大的威胁。
其他大族日渐繁荫,皇族子嗣却慢慢凋敝。当今的皇上,已经年逾花甲,身子骨早被掏空,还没半个子嗣,也难怪他皇位都担心坐的不稳。
礼亲王天自任乃是当今皇上的胞弟,也是年近半百了才有了儿子天应,因而甚是宠溺。小儿子天觅,乃是礼亲王的养子,礼亲王也对其极为宠爱。两个儿子一武一文,堪称他在朝中稳定根基的左膀右臂。
对着眼前这位皇兄耳语一番,两个人都露出放心的神色,礼亲王方才告退。
也不知应儿这一行如何了,踏出正殿,礼亲王看着西北方,脸上隐隐露出些担忧。出了正殿,礼亲王那股刻意曲意逢迎的作态便没有了,一双苍鹰似的眸子里,闪着精光。
还未出宫门,就立马有小厮来报,礼亲王府上此刻,乱成一锅粥了!
“哎呀,我的觅儿啊!”还没进府,礼亲王就听到了老妇人的哭声。
礼亲王府,虽不失大气但却略显寒酸,儿子大婚也只是稍作修缮,如非礼亲王本人真是这种寡淡性情,那便是有所避忌深谙韬光养晦之道。
当朝天子昏庸性情多疑,礼亲王仍然能稳居高位安抚圣心,不是当真有几分手腕又是什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又如何,只要在位的那位不知,便相安无事。
前脚刚迈进府内,后脚一个花瓶便照着礼亲王飞了过来。家里老夫人发飙了!
老夫人七十多岁,依旧耳聪目明身体健硕。
早年间,老夫人曾是先皇后身边梳头的丫鬟,后来甚得君心,便被封了妃子。先皇后可并非善茬,先皇的嫔妃子嗣哪个不是死于她手,也偏就奇怪,礼亲王的这位母亲大人,愣是在威压之下坐上妃位,还一坐就是几十年。直到先皇后病逝,这位老夫人更是成了专房专宠。先帝过世,天子待老夫人也如生母一般。
老夫人年事已高,也就只等着享受膝下承欢的儿孙之福了。
却说礼亲王乃是武将,眼见着花瓶飞到眼前,伸手轻轻一抓花瓶便稳稳落在手上,唯唯诺诺得给娘亲递过去,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等着老母亲发落。
老夫人早就一连哭湿了几条帕子,见儿子回来,颤巍巍地抱住儿子,心心念念的可却是她那个小孙子睿郡王,“儿啊,我家觅儿啊...”
迎亲路上,睿郡王被人劫走了!
老夫人一边哭一边感慨前事,“这觅儿是我亲手带大的啊,打小就乖巧可爱,做事从来稳妥不得罪人...”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想当年寒冬腊月,觅儿还在襁褓之中,就被他那狠心的爹娘抛弃。是我将他抱回来,喂了多少药,费了多少心力才保住了他的命啊!”
哭了几个时辰,老夫人的嗓子都已经沙哑了,想起乖巧俊朗的孙子,刚止住眼泪的老夫人,又失声痛哭起来。
“我家觅儿打小身子就弱,不曾习武。这被人掳走还好,若是他们要杀人灭口,我的孙儿可怎么办那!”
老夫人一着急,也不管其他的,直接盘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的泣不成声。
“我那可怜的孙子唉,没想过一天的福,新娘子就要过门了,怎么就遭了这个祸了!”想来老夫人真是急火攻心,乱了方寸。
“母亲大人您放心,这件事文竹已经跟我汇报过了。世子那边也传来了消息,劫走觅儿的人不过是谋财,不会伤害觅儿。再者发动天家上下,要找到觅儿应该不难。您要是哭坏了身子,觅儿回来可就见不到您了。”安抚好老夫人的情绪,礼亲王亲自将老夫人扶回来了屋内。
“文竹,你去吩咐下去,调集人手,同时跟修罗族联系,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彻查此事!我天自任的儿子,居然也有人敢动!”礼亲王说的情绪高亢,青筋暴起。
老夫人在屋内听得他这么说,一颗悬着的心,这便搁下了一半。
老夫人折腾了半天,自是有些累了。又哭了一番便睡下了。
礼亲王回府之前就已经听说了此事,以他对儿子的宠爱程度,虽只是养子,却也不该是如此波澜不惊的态度,实在有些离奇。
礼亲王却径自出神,眼神犀利。
王妃伺候老夫人睡下,脸上却没有半分焦虑,不过是个野孩子,老夫人多疼些罢了。
当年先帝指婚,将修罗族中一长老之女许配给了礼亲王。一来是父皇指婚礼亲王必定要刻意讨好一番,二来礼亲王也确实对修罗言妙相当欣赏,因而婚后多年二人琴瑟和谐。
此次迎亲,睿郡王天觅乃是奉皇命迎娶绾兮。可世子爷不过是娶一个贵妾,居然也跟着队伍亲自去了青州。事有蹊跷。
若非世子向修罗绾兮提亲被拒,次子却成了人家的心头好,他也无需暗里使这股劲。皇命难为,如今只有换亲这一计。只盼着这次事毕,将睿郡王接回来,多加犒赏补偿。
至于圣上那里,皇家一脉子嗣单薄,即便是换亲,圣上也定然不会将欺君之罪的名头压在世子身上。
若睿郡王知道被养父和世子算计,不知又会如何。
世子和睿郡王迎亲的队伍,已经出了沙城接近青州界内了。睿郡王依旧不知所踪,迎亲队伍中已经遣了大半的人手去寻他。
世子回头看了一眼略显破败的沙土之城,表情凝重,手中马鞭一扬,“走!”
马鞭在空气中荡起悠长的一声响,迎亲的队伍加快了行程,黄昏之前,就要到达青州迎娶待嫁的女人,沉寂的沙城,只留下迎亲队伍奔走时扬起的那一团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