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兮备了添箱,要亲自给流心送去。
雨还下着,极小极微,她站在雨中,也是一身雾气蒙蒙的。
“乖徒儿,快进来,不要淋了雨。”赵麓仲可谓是用心良苦,撑着一把巨大的油纸伞,拖着一条瘸腿追了过来,讨好似的说道。
“赵仙人,您既然修的是仙道,应该有滴雨不沾的本事吧,撑伞又是何故?”绾兮瞪大了眼睛,故意作期待状。
赵麓仲尴尬地咳了一声,“那是自然。不过在为师看来,能与徒儿同撑一把伞在雨中漫步,劝说徒儿寻觅仙道,比起滴雨不沾,更是仙修的大乘境界。”
赵麓仲絮叨了一路,无非还是劝绾兮拜他为师。
“我到了,你还要跟着吗?”绾兮停住步子问道。
赵麓仲见绾兮面色不虞,小心翼翼地说,“徒儿你先进去吧,为师在外面等你。”说罢围着宅子打量起来。
外族极大,屋子连着屋子,院子连着院子,大大小小少说也有五百多间。流心的父亲是总管事,自然住在正中的宅子里。
踏进了流心的院子,绾兮取出帕子擦了擦汗,院子里丰厚的聘礼,让人简直无法下脚。看这规矩,倒半分不像是纳妾。
流心正在那边应酬,一群粉装嫩琢的美人,在那里叽叽喳喳恭喜着流心。
“流心,恭喜。”
众人目光顺着聘礼笑眯眯扫到了绾兮这里,慌乱行礼。
“姐姐怎么来了。刚还在说姐姐的婚事呢,可见背后不能说人。”流心上前拉住绾兮的手,十分亲厚。
“不要说我,还是说说你吧。这么大的事,也不知会一声。”
“都是家里主母安排,我听着就是。”流心适时地作出怨妇状,看了看绾兮,又略带委屈地看了看众人。谁都不冷落。
众人都道流心是开玩笑,都笑开了。能嫁给世子爷,是多大的福气,谁当她会真的委屈。还都要说上两句,主母对你视如己出,给你寻了个好人家。
只有绾兮认真地说,“委屈你了。”
流心是个心比天高的女子,这她是知道的。
“绾兮姑娘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出来的人穿了一身应景的玫红色衣服,笑脸相迎。
“我来看看流心。”绾兮收起了笑意。
“好孩子,你身子不好,进来说话。”女人狠狠瞪了流心一眼,大有等她走了我再跟你算账的意味。
“无妨。”见这家主母对流心的态度不善,绾兮话语又冷了几分,可还护着流心的面子。
女人到底活了大半辈子,一只手护住绾兮,又笑盈盈地挽住流心,拉她们进屋里。
在院子里站着的那些女眷,她倒不管。
“在这大太阳底下说话,晒坏了你们可怎么好。我也是着急了。”
“呵——”流心冷笑一声,驳了主母的面子。
女人微笑着看向她,眼神平和甚至透着那么一丝慈爱,愤怒不屑则被藏得紧紧的,一丝不漏。
流心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在主母这里,却总是不能冷静。
绾兮知道,生母的事,是流心心底的伤疤,而眼前这女人,总能随时随地揭开她的伤疤。
“这话说的是,你就要做世子爷的新人了,晒着了可怎么办。”绾兮打趣流心。她知道流心不屑贵妾的身份,可现在这身份才是她最大的筹码。
“她哪里稀罕去做贵妾。唉,换做别人,说不定早对我这个当娘的感恩戴德了。”毕竟是主母,怎会不知流心对这门亲事的不满。“莫说她是庶女,就是嫡女,给世子做贵妾也是抬举了。”
女人说的言辞恳切,可“庶女”二字一出,却换来流心狠戾的目光。
庶女的身份,就是流心心中的伤疤。
她父亲酒后糊涂,与她身份微贱的生母欢好之后,有了她。
修罗族乃是一夫一妻制,有妇之夫,不能再娶。而未婚生子的女子,按照族制乱棍打死。而她这个庶女,按照族制溺毙。
她母亲舍不得她,偷偷躲在外面生了她。本来她父亲打点好了一切,却不成想她这个主母有一副蛇蝎的好心肠,将此事禀明了族中长老。
若不是绾兮的爹爹相救,如今她已被溺死。
“感恩戴德不敢说,可是能活到现在,不过是流心的本事罢了。”出嫁是她的本钱,原先不敢说的,如今也都说了出来。
“你这个不孝女,竟然诋毁主母,你...”女人被流心气得嘴唇发抖。
“想去父亲那里告状你就去。想污了我的名声,你先掂量好轻重再说。”流心懒得跟她废话。如今她是要嫁给世子爷的人,若那女人真污了她的名声,爹爹绝不会放过她。
流心拉着绾兮往自己的院子走。
只见暗处一蒙面男子飞身掠了过去,雄厚的掌风冲着绾兮的后背拍去。
“徒儿小心!”赵麓仲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一把搂在男子腰间,让他身体在空中生生停了一息。“刚才我就见他鬼鬼祟祟,果真是想偷袭你!”
修罗族人人都修习魂力,偏绾兮幼时身体受损,体质已如沙漏一般。男子知道不是流心的对手,竟然向着绾兮横劈一掌!
流心来不及出声提醒,纵身一跃,护住绾兮,细柔的腰身生生挡了男子那一掌。
聚在腰间的魂力,将男子砰的反弹出去!两个人面色一凝,均吐了一口血。
赵麓仲上前揭了那男子的脸上的面巾,流心的嫡母喊叫了一声,“你这孽障,居然出手伤你兄长!”
这男子是流心的兄长,修罗谦。
“当家主母既然如此黑白不分,那此事交给族中的长老处置吧。”绾兮冷眼看着修罗谦,他一次次触动她的底线,实在不可饶恕。“修罗谦竟三番五次想对我下手,我念他是流心长兄不予计较,想不到竟然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
她知道修罗谦对她的恨意。当年她进内族之时,魂力修炼上天赋超然,挤掉了修罗谦进内族的名额。
本她是族长之女,并不需要像外族人一样通过魂力测试进入内族,可族中长老介意她私生女的身份,才使了这么个绊子。
可就是这样,便让修罗谦恨上了自己,因为那是他最后一次进内族的机会!
“你怎么这么糊涂!”主母尚且对修罗绾兮有几分客气,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三番五次对族长之女有杀心。
“这女人还敢来咱们府上,我杀了她都不解我心头之恨!”修罗谦的一句话,换来母亲恨铁不成钢的一巴掌。修罗谦噤声了。
女子最脆弱的地方,便是腰身。见流心又吐了几口血,主母才知道兹事体大,匆忙请了大夫。
流心的父亲,倒是极疼她的。让修罗谦这么一闹,她父亲定然恼他。
诊了脉,大夫跟主母耳语了几句。主母脸色唰得就惨白了,身子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倒是修罗谦,笑的更得意了,招来母亲一记白眼。
“找二叔来给你看看吧?”绾兮不放心,伏在流心床边说。
流心脸色是惨白的,捂着腹部,不断地滴汗。
听到绾兮要找二叔来给她瞧病,流心摇摇头拒绝了。她身份低微,怎配族中第一妙手神医为她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