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三年元月末,金銮殿,少年头戴紫金冠,身披衮龙袍,坐于殿内龙椅上,手执一镶边奏折,凝神沉思,好一会之后道:“众位爱卿,最近这些折子皆是奉承之言,赞扬朕的丰功伟绩,真是荒唐,朕即位不过刚三年,哪来的盖世之功,朕明白,这些都是诸位的功劳,有诸位爱卿辅佐朕,朕心甚慰。”
“臣等惶恐!”
“众爱卿也看见了,最近月许,这些奏折更是接连不断,朕若再不表态,恐形成奉承之风,不利于父母官施恩于百姓,诸位爱卿有什么好的法子吗?”
“臣有奏!”
“原来是马爱卿,爱卿有何妙策?”
“回陛下,臣以为,这是有人造谣,必须抓出造谣之人,进行严惩,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臣附议!”
“臣附议!”
少年微微一笑道:“李爱卿,你为何一言不发,莫非不赞成马爱卿所言?”
李东阳上前一步道:“回陛下,马大人之言有些道理,但若真如此,恐会引起天下士子不满之心,治标不治本呐!”
马文升转过身对李东阳道:“宾之,按你的说法,难道要陛下奖赏这些造谣之人?”
“负图兄莫急,我还没说完呢!”
“李爱卿,士子的确不能压得太过,难道要朕奖赏他们吗?”
“非也,臣以为,这些上表折子示忠心之人,分为三种,一者是想借此讨得陛下欢喜,寻求晋升之道,二者无非是趋炎附势,明哲保身,不甘于人后而已,第三嘛,便是那些想寻求功名而又未能入仕的青年秀才。由此看来,陛下可先惩治那浮夸之风的地方官员,后从这些青年俊秀中选出一两位,给予奖励,公示天下,如此一来,此事可了。”
朱佑樘面色一喜道:“爱卿之言有理,刘学士,朕以为李爱卿此法可行。”
刘健上前一步道:“陛下圣明,臣以为,惩治一事,只需杀鸡儆猴即可,至于奖赏那些士子,臣以为不可给予其功名,否则则乱了纲纪,陛下只需言辞褒奖一下,给予一些虚礼即可。”
“嗯,就按刘爱卿说的办,对了,这些奏折和书表朕都看了,江南俊秀的确不凡,不过,朕以为,他们未得明风精髓,这褒奖的人选还需斟酌。”
一面色红润的官员上前一步,奏道:“臣以为,有一人可得此奖赏!”
“哦,王爱卿,有何人选?”
“回陛下,此人扬州人士,据说写了一首沁园春雪献予陛下,这首词想必大家已有耳目,只是未见真迹,真是可惜。”
“爱卿说起此人,朕似乎有一分印象,李爱卿,朕记得崇明一案,似乎这个叫于小川的人也参与了是吗?”
“回陛下,此人正是于小川,崇明一案,此人有大功,如今已命其在锦衣卫当差,此事已征得刘大夏同意,可这写词之人是否是他,臣却不知。”
“原来如此,此人所作之词,大气豪迈,可惜言辞之中似有不敬。虽说是为朕而作,难免为引来天下人误会。”
李东阳上前道:“陛下,臣以为,此词出于这后生之手,非是不敬,反是对陛下一片赤诚之心!”
“哦,爱卿何以为凭?”
“陛下有所不知,此人乃于谦之后,至其父,家道中落,如今已入赘柳谦门下,身份地位已是低人数等,既是如此,此人作此词恐怕只是想要宣泄明志之心,又何来反意。”
“哼,大好士子,竟甘自降身份,这等少年,还谈什么大志,臣以为,此子可恨!”
“谢爱卿,朕到是觉得,此子入赘虽然失了节气,但总不能贬低其文采,这词若真是出自他之手,朕到是有些好奇,这个少年是哪一类人。”
“陛下之意,臣不敢苟同,宾之方才说此子已进入锦衣卫,真是荒唐,我大明天子亲君,竟混进一个懦弱之辈,实在有失体统。”
“于乔息怒,方才我已说了,此子在崇明一案立了功勋,而且此子……”李东阳靠近谢迁低声说了几句。
谢迁面色一变追问道:“此事当真?明教余孽阴魂不散,真是可恨!”
“两位爱卿,你们背着朕说什么?”
李东阳微微一笑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已明了,于小川此人虽入赘柳府,但毕竟有秀才身份,陛下广纳天下贤士,若能奖赏此人,且不论其身份低微,必能引来天下士子向庭宇之心。”
“朕突然想起先皇在世之时,在于谦一事上似有遗恨,既然此子又是于谦之后,施些恩泽也未尝不可!”
殿上一干臣子见朱佑樘说起先皇对于谦冤案一事,面色一变,只得放弃抗议之声道:“陛下圣明!”
“既然如此,何鼎,拟旨,赐于小川春秀剑一把,以示表彰!”
“奴才遵旨!”
不等众臣非议,朱佑樘罢了罢手道:“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开春在即,开封一带将迎来水患,众卿家有何解决之道?”
“这……”
“刘爱卿,你为何欲言又止?”
“回陛下,黄河水患,年年治水,可惜一直未有成效,如今国库空虚,筹不出银两,修筑堤坝,救济两岸灾民。”
朱佑樘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桑,痛惜道:“朕又何尝不知,国库年年亏损,灾害不断,朕有愧于百姓呐。”
众臣皆跪下道:“陛下,臣等有罪!”
“罢了,徐爱卿,如今库中还有多少银两?”
吏部尚书徐杰道:“回避下,去年减免赋税,入库少了近三成,去除塞外三军开支和内庭费用,大概能挪出三十万两余银。”
朱佑樘面露沉思追问道:“只能筹出这么多了吗?”
“臣不敢欺瞒陛下!”
“朕知道了,传令下去,从今日起,朕的日常用度减半,将积攒的银两用于治水,朕乏了,众卿跪安吧。”朱佑樘面色沮丧,挥手朝后堂走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散朝之后,刘健将李东阳留住,左右看了几眼道:“宾之,今日之事,不似你的作风,难道那后生是你亲戚不成?”
李东阳哂然一笑道:“刘公,你这些年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并非为此子说话,而是就事论事而已,而且将此人调入锦衣卫,也是不得已,刘公可还记得靖难之役?”
刘健面色一变道:“最近陛下让我调查一些事,此事我又怎会不知,莫非这崇明一案,竟牵涉其中不成?”
“正是,我之所以让此人入了锦衣卫,便是为了事情周全,此子虽有些才华,我也欣赏,但不至于让陛下奖赏于他,但如今他入了锦衣卫,便断了功名一途,如今又成了朝廷亲军,必然会为朝廷效力,只是陛下赐予其春秀剑,到是让人有些意外。”
“陛下虽然年幼,但君王之心已成,他这么做必有其用意,我等做臣子的还是不要臆测为好。”
“宾之失言了,刘公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