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二年最后一夜,除夕。柳府,霓虹点点,参差斑驳,雪花簌簌而落,点缀红光,鞭炮辞岁,告别旧时月,孩童嬉戏,家丁喧哗。
于小川似有几分醉了,扶着被霓虹照亮的阑珊,感受着这个既陌生有熟悉的年代,那些人,那些事,一幕幕,刚拾起,又落幕。遥远的故乡,今夕何夜,今夕何地,你举杯对谁?茕茕孑立,亲人,你可曾想起我。
于小川真的醉了,他看见一袭红衣,近了,似乎更近了。他伸出手来,想抓住,但似乎那身影远了一些。是忐忑,还是逃避?于小川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扶住了自己的肩。
“我知道你很苦,其实我也一样。”
“……”
“但,你是我相公,现在是,以后也是。”
“骗我,你们都骗我,家,我的家……”
“相公,你醉了。”
“没……我没醉!”
“别闹了,这里冷,我扶你去厢房好吗?”
“厢房……不,我不去,太孤单……不去。”
“那我唱歌给你听?”
“唱歌?不,你唱的不好听,我会唱,我家乡有一首歌很好听……月娥你一定没听过。”
“你家乡?你家不是在扬州吗?”
“不在扬州,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辈子,都到不了……”
“你醉了,相公。”
“不,我要唱歌,唱给娘子听!”
“我听着,你唱罢!”
“你是我娘子?对……也对,你叫我相公……”
柳月娥看着胡言乱语的于小川,眼中闪过一丝温柔,转身对仙儿道:“虽说是大年夜,但你不能总给相公添酒,你看,都醉成这样了。”
仙儿低声道:“哪有,这几日姑爷都好好的,今早起来,姑爷便对仙儿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说他的家乡,说什么春城,也许姑爷是想家了。”
“这些日子与相公相处以来,相公一直性格温和,对我也相敬如宾,偶尔也会讲些奇怪的事情,我也没在意,今日除夕,相公到是喝了不少酒,现在又在胡言乱语,仙儿,我听说相公的娘亲弃他而去,不知去了何处,也许相公就是因为此事而闷闷不乐。”
“小姐,咱们还是把姑爷扶进厢房取吧。”
柳月娥转身扶起于小川,往厢房走去。
仙儿弄来一碗醒酒汤,为于小川喝下,半个时辰后,于小川似有所清醒,摇摇晃晃起身道:“月娥,仙儿,今日小川高兴,不如给你们唱个曲。”
“相公,你还是歇息吧,你哪会唱什么曲。”
“月娥,你小看我了,我以前唱歌得过奖呢。”
“行,那你唱一个。”
“那我唱了啊,我告诉你,当年我喜欢这曲,可惜一直未曾品味到其中真谛,今日我一定要唱。”
于小川面色微红,用笔轻轻敲打着砚台,轻声唱道:“月光稀,是谁捣寒衣,望天涯,想君思故里,一夜落雪未满;北风急,千里迢迢,一心相系,荣华梦,塞上吹羌笛,战非罪,烽火烧几季,今夜关山雪满,北风急,千里迢迢兮,心相系,是今生相伴,或来世再惜,为何你总不懂这谜题,到蓦然回首,才默然长记,天涯路,只影向谁依……”
轻敲一支笔,轻声戏余音,杳杳三两句,泪洒青衫湿,于小川停下手中的笔,叹息一声道:“天涯人相隔,省亲杳无期,让月娥,仙儿见笑了。”
月娥蹙眉信手,低声道:“相公哪里话,如此仙音,月娥闻所未闻,喜欢得紧,月娥以后要听相公唱。”
仙儿一脸崇拜道:“姑爷唱的真好,比那些才子厉害多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我唱得很难听。”
“相公,你快快躺下吧,小心着凉。仙儿,你去备些炭火来。”
仙儿应声出去了,柳月娥玉手轻轻握住于小川的手道:“经过这些日子,我一直有些话想对你说,相公,以前是月娥太轻佻了,很多地方对相公太过分了,月娥知错了,相公,我想给你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
柳月娥说罢,突然向于小川靠近,樱桃小嘴吻向了于小川的嘴角,于小川只觉嘴若被蜜饯封住一般,一阵异样感觉从心中涌出,下意识将双手往女子身上摸去,月娥身体一紧,向于小川靠得更近了。
于小川感觉身体的血液涌动着,似乎有什么要破体而出一般,就在此时,只听得门外“啊呀”一声,柳月娥慌忙推开于小川,面色通红向不远处的座位跑去坐下,娇喘不息。
仙儿若做受到惊吓的小鹿,面色通红,将炭火放在厢房,飞一般逃离出去。
“那个……咳,月娥,刚才……”
柳月娥平息了呼吸,背对着于小川道:“相公,那个……厢房已备好炭火,你注意休息,我……我有些困了。”说罢,柳月娥快步朝自己的闺房走去,留下意犹未尽的于小川。
于小川用手摸了摸嘴角,倒在床上道:“看来我是真的醉了……”
新的一年悄然来临,天刚蒙蒙亮,一阵鞭炮声将于小川从梦中惊醒,于小川两眼稀松,将衣服穿好,准备出去打水洗脸,就在此时,仙儿敲响房门道:“姑爷,仙儿已烧好热水,姑爷请用。”
于小川打开门,见仙儿眼神闪烁,问道:“仙儿,这大初一的,你不必这么早,多睡一会,这烧水之事,我不是已经说过好多次了吗?”
“那个,姑爷,昨晚我,我不知道你们……仙儿不是故意的。”
“嗯?昨晚……昨晚怎么了?”
仙儿面色一红道:“姑爷,你和小姐……你忘记了?”
“哦……我记起来了,昨晚我喝醉了,你不说我还忘了,现在还头疼,这水你放这吧,你去伺候月娥就行了。”
“是,姑爷。”仙儿面带疑惑,看看姑爷,转身去找月娥去了……
今日的早餐特别丰富,一家人其乐融融,享受着新年的第一顿早餐,柳月娥和于小川偶尔眼神接触随即又各自看向别处,这样反复几次,柳夫人诧异问道:“月娥,小川,你们这是怎么了?”
“啊,娘,没怎么啊,这菜真好吃,娘,你多吃点。”
“嗯?”
“小川,你们有事瞒着我?”
“岳母大人想多了,那个……是这样,早上月娥告诉我说,过了初五我们就要离开扬州了,舍不得这里,所以才这样。”
“原来是这事啊,你这丫头,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去哪都无所谓,你瞎想些什么。”
柳月娥瞪了于小川一眼,对柳夫人道:“娘亲教训得是。”
柳谦一声不吭地吃着菜,自然将两人行为看在眼里,只是轻轻摇摇头,对柳夫人道:“我说你啊,年轻人的事,你操什么心,随他们去吧。”
柳夫人似有所觉,微微一笑道:“老爷说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