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何其纷扰。
我不懂,帝俊只是握着我的手,却不让我将小红从那牢狱里放出来,我十分不解的瞧着他,他面色沉霭,似一潭深渊死水。而另一只手却不知什么时候,隔着凉薄的空气,扼住小红。
“怎么了?”我不懂,我修为不浅,小红瞧着并无半分问题。
“味道不对。”
帝俊其人之所谓为传奇,不仅是他至尊的地位,至高的修为,还有,他身上的神秘与谜团。
凡是生灵便就有魂,那魂魄的味道或是山中浪漫的花香,或是渠水污池的腐臭,都是世间独一无二,死生不灭的味道,除非消散世间,否者,必定永存,生生世世相随,掩不得,遮不住。
而帝俊,便就有这样的能力,世间仅有的能闻见魂魄味道的人,我且还记得,我曾经伏在他膝头,他绕着我的青丝,温和平静,吐纳柔软,浅浅细说,似魔音入耳,蛊惑着我的清明,昏昏入睡。他言,炽热温暖的味道,融化冰川的味道,世上只有你有。
我闻不见魂魄的味道,可是帝俊身上永远有一股飘渺水雾的清凉味道,带着股摄人的浅香,那是我欢喜的味道。
“怎么了?”我委实有点二丈摸不到头脑,指着帝俊给我解惑。
此时,小红却咯咯的笑开了,“果然瞒不过帝俊君上。”那分明是秃鹫的声音。
“你一雀鸟,笑的跟老母鸡似的。”我本是想严肃的,可不想,小红笑起来的声音,雌雄莫辩,实在是太有吐槽点了。
魂魄一处,共享此生这事也不是没有先例,最多就看起来有些神神叨叨的并无什么大碍,也不是世间不存,逆天改命的事,只是小红和秃鹫魂归一处,我怎么就觉着是一场人间惨案,悲剧啊!!
我自认为小红在人间话本子的熏陶下决计是不会欢喜秃鹫这种天然呆的,至于那个天然呆更是没本事也没能力和小红魂归一处,罪魁祸首只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后土了,只有他有本事把两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人凑在一处,看热闹。
我定是气的牙痒痒的,都能听见磨牙声了。我向来是个惰性又护短的,此生最厌烦麻烦事,十天八荒都说我清心寡淡不过是我懒得理会罢了。所以对于老老折腾出麻烦事的后土的实在是想眼不见为净的。
“不想鬼帝沦落至此,要拿这些个小辈来寻乐子,委实是没有追求了些。”帝俊说话向来语调清浅,却是能把人活活气死的。
“对对。”我下意识的点头附和。
“那又如何?”我分明觉着后土的脸上写着你来揍我呀的下作样子,十分猖狂嚣张。配上那伤疤,整就一土匪,还是土匪头子。
小红亦是秃鹫没了帝俊的束缚倒自己开说了,两个魂魄互换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吵的我实在头疼。
“上神冤枉鬼帝了,他也是好心帮我。”秃鹫说,“上神,你不懂,爱而不得的感觉,好痛。”
“秃鹫,你不合适忧郁。”你上神我谈情说爱,看透凡尘的时候,你丫的还长着嘴等你娘嚼烂了的虫子呢!
“上神,杀了这个天杀的,乱点鸳鸯谱,老娘心仪的是腹黑!腹黑懂吗?汪汪!”这个是小红,龇牙咧嘴手舞足蹈的,若不是牢房拦着,大约恨不得啃下后土一块肉来。
且说……
“你一雀鸟还吠上了。”我此生真是造孽了。实乃遇人不淑,遇人不淑,“你也算是一位小仙娥,怎的这般口无遮拦,就算后土再下作你也不能直言,腹诽此事本上神也不是没有教过你的。”
对于山中一众不受教的德性我是早就无力回天,可时常还是欢喜端着架子教训一番。
后土面色更是铁青了一分,他果然不该招惹朱雀一众,全是些逆天的幺蛾子。
“帝俊~~”我来着娇嗔,毕竟有求于人,“你能不能将他俩分开,这般,实在太过吵吵闹闹。”
一个忧郁的凄凄哎哎的瞎念叨,一个炸毛似的张口老娘,闭口老娘。本上神的清净受不得这般嘈杂纷扰。
“这般挺有趣的。”帝俊浅笑,笑意直达眼眸深处,瞧着我十分心猿意马。
你这厮何时学上后土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这番后土被忽视的太过厉害,不干了,“这世间除了我,无人能把他俩分开,你求帝俊,不若求我来的实在。”
我万分不愿搭理他,更不愿对着这厮折了我镶金的腰,只能对愤愤不平的小红言:“只能委屈你了。鬼帝官大压人,帝俊这厮又不这般无用,我一上神无能为力。”
“小鸟倒是长进了不少,晓得反讽我了。就算我愿意,也要等月圆之夜。”
“月圆之夜,还有二十来日呢。”
“所以,若是他们不愿呆在鬼帝这处,便就想好要寄居在秃鹫身躯还是小红躯体。”帝俊如是说,我瞧着他似有愿意帮忙的样子,是乐见其成的,当然,他们若是愿意折腾后土,我更是欢喜的。
“我才不要呆在秃鹫那个丑陋的躯体里!”小红来着愤恨,秃鹫人如其名,毛发有些不齐,微秃,抬头纹更是能深深夹死一蚊子。
“小红愿意呆自己身躯,人家都会依的。”秃鹫娇羞,铁青阴暗的死人脸居然还泛起可疑的红晕。姿态说不出的扭捏。
“你个下流胚子!我绝对不会把我娇美的身躯给你看的!”小红大约很少能被人这么炸毛的,秃鹫你可以的。
“没有…人家…”
“人家你妹!”
本上神扶额,秃鹫我原以为你是个纯洁的呆萌货,不想,你也有双修这般男人的念头。
叽叽喳喳委实吵的我有些头疼,我分明都能觉得额头的青筋突突的跳着。
“既然僵持不下那就在幽都好好呆着。”
就这样英明神武的决定了。
这厢被忽视的太过厉害的后土终于是怒了:“你们都给老子滚出去!”
“后土,虽说幽都是你的地盘,但这貌似是我的屋子,真金白银买来的。”我死活也要把小红这个烫手山芋推给后土。
“这般没有担当。”帝俊甚得我心,冷冷的说了一句,后土面色已不仅仅是铁青,简直绿油油的了。我亦点头附和,“自己反倒错必要还的,天理循环,这是命。”
后土真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他原见着朱雀山门的人自缢而亡,约是有大事发生,怎么说与朱雀也算有些交情,便将两个魂魄滞留住了。但是他太看得起朱雀,看得起天上的仙人了,这两个哪里有半分清心寡欲的仙人样,一个不到半日就将自己与前妻那些个隐晦私事打听的一清二楚便也就算了,也偏嘴上不把门的,将八卦四处散播,整个幽都乌烟瘴气。
另一个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作为一名雄性生物,对于自己欢喜的女子抢来便是,哪有他那般窝囊,整日跟在那小红的后头,那小红也是半分温柔也没有的,牙尖嘴利似刀,刀刀刺激秃鹫的小心肝,以至于一到夜深人静,他便在清冷月光下忧郁着,葬葬花,念叨爱恨情仇,嘤嘤哭着,十分伤春悲秋。
于是乎,他为了世间清净,蹭着满月,把着俩阴阳不和的死魂给魂归一处了,又为了避免祸害一众,直接给关进朱雀的小牢房里。却不想被一众说是恼羞成怒,他从未如此想过朱雀的存在。
千般煎熬终于等来朱雀,原还想着朱雀来了,帝俊又是个靠谱的,准能把这俩幺蛾子弄走,结果……还要留着。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上神,此乃你的山徒,置于我这于理不合。”
“鬼帝!鬼帝!不好了!”
“你娘的才不好呢!”后土今日真是威严扫地,被忽视,还要被打断,“你要是说不出什么不好,我定让你投进畜生道。”
“鬼后…鬼后回来了。”
鬼后何人,后土妻室也,其彪悍之势,世间独有。
就是那个自己跳进轮回道,在人间给鬼帝戴尽绿帽子后土老婆,百年归来一次,每每总是要把后土撩拨的七窍生烟才愿去投胎。
实乃一对冤家。
“你说那个死女人回来了?!!”
我扯了扯帝俊,打了个眼色:“你惯是个爱看戏的,这番又有的好瞧了。”
他清浅一笑:“你欢喜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