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格外寒冷,与玉涵眉记忆中大不一样!继之前连绵有阴雨之后,没有晴上两来,便下了几场封门大雪。大雪给行军打仗带来了诸多不便。修扬治军严谨,在湖州许诺的粮饷封赏得到了兑现,将士们倒也个个精神抖擞,劲往一处使。
水焕死守庆安,修扬因着大雪也驻足不前,于是双方又进入了对峙状态。这种情形于修扬的讨逆军是极为不利的。玉涵眉存在几个窑洞里的米粮在一天天减少!
这天,雪后初晴,难得的太阳天。帐前小将来报,有故人求见玉大姑娘!玉涵眉纳闷,歧州故人会是谁呢?
待到小将将人带到,玉涵眉大喜。原来是田苍术之长子,田家少当家田进良来了!田进良自上次与玉涵眉做的白布生意大赚一笔后,零零星星从庆安回来的人口中听说了关于玉涵眉的事。他认定玉涵眉是个奇女子,跟着她做生意稳赚不亏。于是,他在讨逆军急需粮饷的情况下主动寻上门来了。
修扬的讨逆军在普通百姓眼中算不得正统。庆安坐在金鸾殿上的王世嚣是先帝之子,又有先帝亲拟的诏书,他才是王姓江山的正统。所以,歧州大户一直在观望,甚至连玉延年都没有动过要资助些银钱米粮的心思!
田进良能在这个关头求见,玉涵眉热情地起身迎接。
“大姑娘回歧州也不派人知会一声。进良倒少了一个给大姑娘接风洗尘、巴结奉迎的机会!”田进良带着三分玩笑,七分真诚地将这话说出来,反倒显得他坦荡了。
玉涵眉迎着他落座,笑道:“早就想和郎君聚聚,奈何时机不对。歧州大户如今只怕避我都来不及呢!我怕冒然登门,惹得郎君难做。”
田进良此番造访在歧州其他大户眼中,说得客气些就是眼光独到,说得直白些就是痴傻。天下众生,熙熙而来为利,攘攘而去也为利。无利可图、血本无归,甚至可能惹上官司、赔上全家性命的事谁会去做?除了玉涵眉,便只有田进良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他的父亲田苍术的。但玉涵眉还没开口,他便主动许诺借出银子十万两,稻谷十万石。玉涵眉当下挥笔立下文书,本是本利是利,分明得紧。再加盖上桃花玉髓眉字印章,田进良欢欢喜喜地收下了文书。这个桃花玉髓的印章的妙用他已见识过了。
玉涵眉做事的气魄让田进良颇为折服。他见她不似一般妇人那般忸怩作态,行止豪爽得犹如丈夫,便开玩笑道:“当初家父有意和玉家结亲,我也对大姑娘甚为倾慕,只可惜大姑娘瞧不上进良。不然,你我今天又何必立下这个字据呢?平白的生分了!”
玉涵眉也敬他雪中送炭是个丈夫,而且他说得磊落,分明就是玩话,也不放在心上,随他笑了去。侍立于一旁的王川却不乐意了。他拔剑出鞘,倨傲地说道:“郎君说话仔细些。玉大姑娘是我家将军未过门的妻室,讨逆军中,谁不视她为主母?我等以为郎君是玩笑,帐外不知情的兄弟们可不知实情!”
修扬是康宁王之子的说法在朝野早就传开了。也正是因为他的这重身份,他才会兴兵讨伐残暴无道的王世嚣。玉涵眉已许了修扬为妻么?那将来……田进良立马敛了笑容,起身要行大礼。玉涵眉将他拦住了,说:“郎君能借给眉娘银钱米粮便已是有恩于我了,何苦去计较下人乱嚼舌根子?”说罢,她狠狠地瞪了王川一眼。
玉涵眉这种态度便是默认了她与修扬的关系。田进良后悔了,自己怎么就没有多借点银钱米粮出来呢?他立马说:“这大雪封山,战事一时半会儿也平息不了。大姑娘还需要银粮尽管开口!下批银粮,我不要一分利!”
玉涵眉含笑道谢,婉拒了。因为她相信,就算是大雪不停,年后修扬必定会攻入庆安!王世嚣注定只能在龙椅上坐一年!
当夜,修扬近三更时分才回帐歇下。在自己榻个躺了片刻,他又习惯性地飞奔向玉涵眉的帐子。尽管他的动作很轻柔,外间的陈氏和婢子都没有给惊醒,但玉涵眉还是醒了过来。
“这般辛苦,你还过来?”玉涵眉心疼了。
“我不过来,更加辛苦。”修扬嘟囔一句,转瞬已搂着她睡着了。
清晨醒来,修扬照例已没了踪影。陆儿侍候玉涵眉梳洗。不等玉涵眉吃过早饭,有人将玉延年给带到了帐中。
玉延年是玉涵眉的父亲,是以传信的小将并没有事先通报,直接将人带了进来。
“眉娘!”玉延年见了玉涵眉便沉下脸喝走仆从。陈氏眼见情势不对,意欲留下来护着玉涵眉,也给玉延年给喝退了。
“阿爹一大早来,有何要事么?”玉涵眉一见玉延年的神色,便已猜出了七八分。但她实在不愿意玉延年是为那个原因而来。
玉延年威严地在主位坐定,说:“听说你早已不为瑶华公主做事了,而是在外面自立门户了!是么?”
玉涵眉心知这事是瞒不下去了。修扬的讨逆军是要将王世嚣的皇位夺走。而安瑶华却认下了王世嚣为义子,顶着福华太后的名号在庆安享乐。她自然不会支持修扬的。那么,修扬屯兵歧州,在歧州所用的军饷源于何处?田进良昨日见过玉涵眉之后,便主动将银子和米粮着人送了过来。这么大的动静,歧州人又怎么不知道呢?
玉涵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玉延年气得跺脚,叹道:“眉娘,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修扬是什么人?他不过是瑶华公主府出身的伶人!坊间传闻他是康宁王之子,你就当他真是皇室血脉了么?你又如何知道那些传闻是不是他派人放出的风声呢?天下比你聪明百倍的人大有人在,为何他们不将自己的银钱借了出来呢?大家都在观望!你却……”
玉涵眉沉默不语。如果玉延年只是心疼银钱的话,她还可以辩上两句。但他此行目的绝不是为了银子的事!果然,玉延年又说:“眉娘,你一天没出嫁,便还是玉家人!你不顾自己,你要想想书文!书文他是我玉家唯一的男丁。你这样冒然地站了队伍,如果失手的话,你会祸及玉家的!我老了死不足惜,书文可是玉家唯一的香火!与其让你折腾来折腾去祸及书文,倒不如将嫁出门去!哪怕像芬娘那样也好,至少她如今比你安份!”
当下,玉延年便要她迅速收拾行装回玉家去。
玉涵眉咬紧嘴唇,尽力不让眼泪流下来。她重生一次,世上唯一的亲人便是玉延年了。玉延年护着玉书文她可以理解。但是,她到手的幸福不能放开!这个关头,她不能弃修扬于不顾!望着玉延年日渐苍老的容颜,狠心的话她说不出。于是,她又搬出了仙人入梦这种谁也不能戳穿的借口:“阿爹可知道为何我代你执掌家主大权时,每每收粮纳谷,必是价格奇低。而每次米粮出手,却又是获利最大?阿爹可知道,讨逆军几十万人,从秀水一直到湖州再到歧州,大半的粮饷都出自于我之手?”
玉延年瞠目结舌。玉涵眉有经商之才他知道,但讨逆军数十万人几个月的粮饷,那该多少银钱呢?他是老商户,略一算计便知道了。玉涵眉离开玉家去公主府不过一年多时间!她竟然赚了这么多银钱!而这些银钱又被她花在了前途未卜的修扬身上!玉延年半是心疼那笔原本属于玉家的巨额钱财,半是惊叹于玉涵眉神人般的敛财之能,问:“眉娘是如何做到的?难道是蒙修将军关照么?”
玉涵眉高深莫测地笑了,说:“一切皆因仙人入梦指点于我!”
对于神鬼之说,玉延年将信将疑,但玉涵眉骄人的业绩摆在那里,除了仙人指点,玉延年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了。他由疑到惊,再由惊转喜,问:“那,那,仙人可有指点过你关于玉家前程的?不说玉家,就说说书文吧?”
玉涵眉有些心寒,继而正色说道:“仙人所指有限,不过……”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正月,修将军必登大宝!”
“当真?”玉延年已是欣喜若狂!之前李怀瑜不过在庆安做了个名号都排不上的家臣,他便想将玉涵眉嫁给他为平妻了!如今一条真龙就在眼前,他岂能不好好供着么?
当夜,玉延年便着人送来了一大批的米粮银钱。讨逆军的粮饷已足够用到攻破庆安了,但是玉涵眉还是收下了。这事玉涵眉再不能像对田进良那般用上自己的印鉴立个文书了事了。她将这事告知了修扬。
修扬大笔一挥写了借据,又许了丰厚的利息。玉涵眉若有所指地说:“我阿爹他……扬郎可要见见他?”
修扬说:“眼下军务繁杂,等入了庆安再说吧!”
玉涵眉大窘,自己腆着脸主动提出来了,他却这样轻松地给推了!她心中不悦,表面却是不露痕迹。
玉延年这次没有表现出一般商户的势利。他连夜将借据给送了回来,表示奉上的米粮全为赠送,本和利一律不要!玉涵眉苦笑,玉延年的想法太明显不过了。他是想给玉书文谋个前程!但修扬的态度……她只得安慰自己,他要操心的事着实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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