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礼节,由易萌扶神子上那轻纱笼罩的轿子,两两相对,易萌也不好再忽视人家,于是调整好焦距,换上略迷离的眼神才对上他。
不愧是名声颇高的神子,一身红色喜服都能被他穿出仙人的气质。颀长的身体,长得与尚舞一般高,绝对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少年,和尚舞倒是很般配,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让易萌一惊,几乎忘了伸手去扶他。
真像。
易萌看得有些恍惚,亦有几分自嘲。如此相似的一双眼睛,她竟已在三个人处看到了,无论到哪里都有这样的眼眸在她的身边。是上天在暗示些什么吗?
伊祁暝看着眼前的明初尚舞,见她对上自己眼睛的那一瞬露出的片刻恍惚,以及几乎要后退的身形,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妻主很快便不留痕迹地垂下眼睑,扶住他修长的手,将他送上轿子,但他还是看见她微叹着轻念出一句什么。又短,又轻。
易萌原是让伊祁暝入住自己现居的镜舞阁,以示荣宠,但被他婉拒了。易萌看着他冷淡疏离的样子就知道他对自己不来电,从前的尚舞岂不是落花有意?难怪死得那么容易。
想了想,易萌又把移花楼给了伊祁暝,那儿假山流水环绕,种了不少的花,环境不错,配他应该不差。于是又将他送去休息。一路无话。
出了移花楼,寻至一座石桥处坐下,看着两岸的花,心境才平和了些。
“今日王爷大婚,竟还有这般雅志。”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易萌回头,是萧晚奈。
“参见王爷。”萧晚奈略施一礼。
“不必多礼。”易萌轻扶他的手,知道他也只是做做样子,不然早该行礼了。
“身体好些了吗?”易萌言语中倒有几分关切,毕竟是自己救回来的,对方看起来又是个温和的主,易萌每次见他时语气竟都有意无意地放柔了。弄得她自己也纳闷。
“贱命一条,不值一提。”萧晚奈温和一笑,吐出的话却让易萌觉得冰冷残酷,又道,“今日奴才前来是要谢过王爷的救命之恩的。”
易萌微怔,“不用,那不算什么。”
谁知萧晚奈淡淡地看她一眼,道:“王爷说的是,奴才的命自是可有可无。”
易萌不解,他又施一礼,“既然如此,奴才告退。”
临走时他的一眼冰冷刺伤了易萌的眼睛,于是她不由自主地拉住他的手。
萧晚奈闷哼一声,另一只手立刻捂上胸膛,身子微躬下去。
易萌一惊,连忙伸手扶住他,见他手下的衣料竟渗出血来,快速地染红了衣衫,血又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
原来是她方才无意中扯到了他的伤口。可是这伤口也太诡异了,竟流了这么多血。
看着他疼得冷汗直流,原本就苍白的脸更加苍白了,易萌心里也泛起一丝疼痛,忙叫出花奴拿药,自己则施展轻功送萧晚奈回萧然阁。
萧晚奈虽忍着剧痛,仍没有忽略她诡异的身法。
因为已是半仙之身,易萌的身形已如谪仙,施展轻功时仿佛没有重量一般,就像一根羽毛飘了过去。
萧晚奈心中惊异万分,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轻功,感觉比走路还要轻松,理所当然。可是一年前她的轻功造诣分明还未有这么高。
将萧晚奈带至床边,准备扶他躺下,又想起什么似的,手一顿,询问道:“你背上的伤可好些了?这么躺下去会不会又让背上的伤裂开?”
萧晚奈已疼得完全靠在她身上,只咬牙道:“不会。”
易萌看了看他,最终轻柔地将他放下躺在床上,又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萧晚奈撑住床往后一退,警惕地看向她,伤口处的血又流出不少。
易萌无奈地解释道:“我只是想看一下你的伤口,没有别的意思。”又有些担忧地指了指他的胸口,“流了不少血。”
“他这伤你可治不好。”一个悠闲的声音自床边响起。
易萌转过头,才发现这屋子只有一个窗子被打开透进光来,一个阴柔邪肆的少年靠坐在窗台上,眼神魅惑地看着她。
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很是勾人,不过他遇上的是易萌而原来的易萌,比尚舞的年龄要大得多,又常在各界游离,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
于是易萌忍不住轻笑出来:“你这小屁孩儿,才多大就学人家出来勾引人啦?还是等长大了再来找姐姐吧!”
少年听罢好一阵错愕,以为她在羞辱自己,但迎上她的眼睛,看到的却是一泓清澈的笑,如在雨后新生,一洗阴霾。
易萌暗自摇头,跟一个孩子瞎扯什么?于是不管他,又伸手去解萧晚奈的衣裳。看见他身上狰狞的伤口,想要抚上又怕弄疼了他。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的心又软了下来。曾经好不容易垒起的坚硬堡塔竟开始坍塌。
少年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萧晚奈的伤口,竟有几分莫名的嫉妒,冷声道:“你是要他在这儿等死?”
易萌手一顿,“你这是什么意思?”突然想到花奴今日去了这么久,千泪也任这个敌我不分的人近她的身,又转头道,“你是谁?都知道些什么?”
看她有些着急,少年竟笑了,声音却更加冰冷,“不问你那两个影卫?守在外面的那个长得倒还不错,就不怕我要了他们的命?”
易萌听罢认真地将少年打量一番,见他虽然突然换上冷漠的眼神,但在她眼中还是掩不住孩子气,于是放心地轻笑摇头,“我看你不会那么做。”她相信这样一个孩子不会滥杀无辜。
少年微怔,“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
萧晚奈伤口处的血止不住,易萌不耐烦地朝那少年挥挥手,“帮不上忙就别烦我。”
少年又被冷落,心里有些恼怒,“谁说我帮不上忙的这儿除了我,谁也帮不了他。”
易萌好像听出了一些什么,觉得他既能近自己的身必不是一般的人,“说清楚些。”
少年冷哼一声,“他这是中了魔宫的‘蚀心’,这种毒药被涂于兵器之上,一旦被伤便流血不止,蚀人心骨,你那影卫倒是有些本事,暂时将血止住了,偏偏又被扯开来,蚀心之毒又未解,若我不出手,你就等着他被痛死吧。”
易萌听后担忧地看向萧晚奈,见他一手紧抓住床单,手指都已泛白,一脸的痛苦之色,表示他正承受着蚀心之痛。
“说吧,什么条件?”易萌收了不该有的神色,冷淡地问。
少年一时没从她突然大变的态度中回过神来,片刻后才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有条件?”问完后又暗骂自己怎么这么蠢。
易萌看他一眼,“如果没有条件,直接救他不就是了?何必还要与我废话?”
少年有些懊恼,但不多时又恢复了神色,“听说静王曾在服过祭祀密制的试炼之药后死而复生,所以……”
“不用多说,”易萌拂手道,又指了指萧晚奈,“你若把他治好,我任你处置,怎样?”
萧晚奈听了她的话猛地看向她,眼中多了些复杂的色彩,最明显的还是不赞同。
少年亦没想到易萌会会毫不犹豫地说出这样的话惊讶之余又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从窗台上轻跳而下,冷然欺近道:“好,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要你的命。”
易萌闻言并未露出惧色,只轻挑眉道:“我只说了我的条件,答不答应随你。”
少年瞪她一眼,“这等好事怎么不答应。只是你可要记得我们的约定,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这一点不用易萌来怀疑,她较方才闲适了一些,示意少年替萧晚奈看伤。
那少年倒也敬业,易萌看着他从怀中拿出一瓶不知是什么的药,倒出几粒给萧晚奈服下,又替他清理了伤口。易萌在一旁看着,顺便打打下手。
方才那话,易萌知道他们的想法各不相同,虽然她不大猜得出,但也知有一点他们都弄错了。她说任那少年处置,并不是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的,而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慎重地说出。
说来汗颜,她毕竟比他们大那么多,混的地方绝不会比皇室单纯多少,更别说他们了,就算他们再早熟、再复杂,一时也看不出她的用意。何况他们也不知她的真实身份。
原来的刚才少年提及祭祀密制的试炼之药时,易萌就猜出他此番的真正目的了,再加上他走向自己时带过来的一股药香,更让她确定了——他想让自己做他的白老鼠。换句话来说,他定然是对那毒药感兴趣,正好自己服用了,还幸运地活了下来,于是想利用她来研究。
而易萌先前一直很好奇自己第一次醒来时的蛇身,想到那时眸也出现过。那么当时她变为蛇或后来变为人一定跟眸有关,但自己又查不出。少年此番的做法可谓正中她下怀,于是只在不易察觉时已做好了慎重的考虑。
不过是做一回白老鼠罢了,还反利用了别人一次,倒也划得来。她看人的本事向来还不错,那少年虽然一时邪肆蛊惑,一时冷寂孤傲,但不至对她怎么样。
再者易萌承认,萧晚奈的伤势听起来挺严重的,若是年纪再大些还好点儿,但他顶多比尚舞稍大些,从前又是世家公子,必是被人供着的,这次受这么重的伤又中了“蚀心”,不知还能忍到几时,所谓救人如救火,先顾得他再说吧。
若是眸在,恐怕又要笑她的双面性格了吧。只是他们都不懂,物极是必反的。
弄好了伤口,少年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根针灸用的针来在萧晚奈的一处穴道上一刺,让他睡了过去。
易萌任他弄去,她也觉得他应该好好睡上一觉。
“得走了。”少年看了看窗外,对易萌说,“听着,我叫哥舒沧流,我会随时来找你的。”说完便从窗口跳出了。
易萌看着窗口,略笑。这里的男子不是应该比较矜持的吗?这孩子,呵呵。
“楼主。”花奴和千泪同时出现。
“不用多说了。”易萌拂手。自己的两大影卫竟然同时中招,这少年不容小窥。
哥舒沧流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