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书墨之气在房间里蔓延,屋内东角一尊铜质香鼎正茵蕴白色的雾气,乌色漆木做成了那扇古色古香的门,颜色微沉的木质书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等一列俱全的书房之物,书桌后是一个样式古旧的坐垫,而后是一列书架,上面放置着如意、花瓶、各色书籍等物,四面的墙壁上挂着几幅水墨河山图,钟离春便藏匿于书架第二行的一尊花瓶之上。
她静静的凝视书房,这已经是更换的第四个家了,当年她便幻化成轻雾钻入湖底的一只精致的花瓶上,将那鬼母遗体和四条鬼藤一并收起,一齐钻入了瓶中,于是那白釉的花瓶,便有了图案——
四条妖异的青藤从四面八方破裂而出,红衣白发的妖鬼拂藤而笑,黑发白衣的女人平躺而眠,黑白色的长发纠缠在一起,花瓶被钟离春施下妖法,只要看见它的人,都不免心中涌起高昂的占有欲,他们会想尽办法去拥有它,不惜一切!
当日以阴魂为代价,强行唤醒鬼藤之灵,绞杀了天罡门几名来诛妖的弟子…和他..之后,料定那天罡门定不会善罢甘休,便匆匆收了鬼母之身和鬼藤躲入这瓶中沉睡,这一睡,便是一百五十年。
在一百年前,便苏醒了过来,一头银发也变回了七七八八,但还是有几缕白色掺杂在那一头浓黑之中,分外诡异。
门,被忽而推开。
进来的是一个年纪约在三四十岁的男人,穿着一身黑底滚金云纹的长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略略掺杂了几丝白色,愁眉不展,径自走到书桌后跪坐。
她隐在背后的花瓶里,冷眼凝视,微微开启樱唇,一缕缕白色的生气从男人的头顶逸出,飞往她的口中,修补她自身的伤势。
男人愁眉不展,拿起笔静静的沉思。
门被一个女子撞开了。
她秀眉入鬓,一双桃花眼如同闪着水波让人心疼的光,头上纷繁的饰物更衬得她娇艳如花,粉色的曲裾袍轻轻的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段,黑发如瀑,白皙的皮肤微微闪着光。
“父亲!”她梨花带雨,面容哀戚:“父亲!钟离无盐太过分了!”
藏匿在书柜上的钟离春讶然一惊,钟离?难道是天罡门的人寻来了?压住心中强烈的不安,静静的等着那少女继续说下去。
“她刚才竟然故意的打翻了杯子,将那茶水倒在奴的身上!”说罢,便撸开袖子,露出那被烫的通红的皓腕。
“劣女!劣女!”那男人气得脸颊通红,狠狠的用手拍着桌子:“真是劣女!对待自己的妹妹都如此狠心!把她给我带过来!”
她跪倒在地,却掩不住低下头的那一抹欣喜。
很快,仆人就把那钟离无盐带来了,她一袭淡蓝色的曲裾袍,脸上一大块红色的胎记,皮肤黝黑,果真丑女,一脸的桀骜,不屈的跪着。
钟离春却惊诧,这女子眉目五官竟与自己十分的相似。
“劣女!你妹妹的手,是不是你烫的!”男人怒气勃发,伸出手指指着钟离无盐,眼里深藏着痛惜与愤怒。
“是我又如何?她个贱人!凭什么要长得比我美?凭什么!”她愤怒的大叫,好似被虐待一般。
他心中不忍,这大女儿自小便有一块丑恶的胎记,自小便受尽了旁人的欺辱…..但转眼,娇艳的二女儿在身旁哭泣,红色的烫伤在洁白如玉的手上显得如此刺眼。
“好哇,你既然承认了,来人!”他大声唤着:“把大小姐带到茅屋里!闭门思过!”
几名仆人将跪在地上的她架起,她一脸的嘲弄,接着便被带了出去。
他一脸的疲容,挥手让二女儿钟离雪退下,伏在桌上不再说话。
屋内的人只剩钟离老爷一人了,不,应该说还有一只妖。
她渐渐凝成白烟,自他身后出现,抬手一挥,便有一股绿色的瘴气钻入他的鼻腔,他脸色忽青忽白,倒在桌上便不动了。
她也不说话,回身将那花瓶中的鬼母和鬼藤收起,四条鬼藤化成了她头上的发带,鬼母的遗体变作一枚精致的银色耳坠挂在她的耳朵上。
那花瓶应声而碎,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外面守门的家仆,趁着他们还没进来,钟离春便化成一阵白烟飘过窗户的缝隙直追被抓去茅屋的钟离大小姐。
她被两个家丁捉着,仍是一脸的倔强,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快给本小姐放手!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那两名家丁脸上闪过一丝惧怕,这大小姐向来是野蛮泼辣惯了,如今得罪了她,想来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那茅屋也不远,不多时便到了,两名家丁将钟离无盐推进茅屋道了声得罪便关了门,上了锁,仍由那钟离无盐在里面如何拍门也不答应。
到了夜里,钟离无盐已然是一天没吃没喝了,外面乱哄哄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娇生惯养的她早就饿的伏在地上不动了,只是那嘴巴仍是咒骂不停。
忽而她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外面这么安静了?
不必她去猜想什么,那人悄然出现,一袭古时红衣,黑瀑般的长发里掺杂着几缕银白,媚眼如丝,芊芊十指上涂着鲜红的颜色,如月般的皓腕上环着一条红线圈。
这不是在父亲的书房里花瓶上的女人吗!
她俯下身来,贴着她的耳朵悄悄的说:“小姐,你的花招,实在太稚嫩了…”钟离春前世也乃一名贵女,见证了不少的家斗陷害,成妖后更是双手沾满了鲜血,又被情人背叛。心机也变的深沉了许多。
“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的话…”她慢慢的,一字一顿的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我会帮你夺得最好的夫婿,让你拥有最尊贵的地位,让你的父亲最疼爱你,让你的妹妹死于非命…”
“让我妹妹死?怎么可以!我虽然恨她!但是…但是…”她惊慌失措,双手在铺满干草的地面乱抓着,也不敢抬眼看钟离春。
“她屡次栽赃陷害你…她欠你的…她有的都是你应该得的…”她慢慢的叙说,好像窗外被风吹过的树叶,飘飘渺渺却带着蛊惑人心之能。
“都是她的错…你这么可怜…都是她的错…”她双眼渐渐的迷茫,好像被摄去了心神,呆愣的跟着她的话重复:“都是她的错…”
红衫的她微笑,罪恶的种子已经种下,只需日后慢慢的浇水让它生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