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是十分阒静的,慕尘陷在软软的锦被里,只露出小小的脸,鼻翼轻颤,呼吸不平。
又是那样的梦,不是她所熟悉的记忆,她最痛恨的就是这种能够看透别人过去的能力。
总是半夜睡得正香的时候跑出一张从来没有见过的脸来,以一种十分悲春伤秋的语气开始一段揪心揪肺与她毫不相干的狗血故事。
梦里正值十月,天将冷未冷的时候,还是有些空气里满满的是尘土气息和稻香,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真实。
远处是擂台的模样,上面人影绰约,台下人们愉快地攀谈。
自从眼睛看不见之后,慕尘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色彩了,此时感觉无比亲切,她不由地多吸了几口气:不管怎么样,还是自己的眼睛靠得住啊。
她总觉得梦就是一个触发事件,每次梦境过后就会发生点什么事。
她站的地方刚好是一株粗壮的老树的树干,正对的方向是一个少年,安安静静地坐在四四方方的椅子上,专注地看向下方的擂台。台上是两个男子,都是仙风道骨的人物,青衣的稍矮,出剑的速度略显迟疑,处处叫另一人得进了先机;白衣的身形稍显高挑,一柄秀气的软剑,行云流水,一挥一动,仿佛春暖花开。看得出来,白衣的男子似乎是有意放水的。
少年的脸很漂亮,是那种难得的英气,众人都将目光聚焦在场上的时候,他抬了抬眼看向慕尘的方向,微微讶异了一瞬,轻轻勾起一个浅浅的笑,说:“这气息……你是谁?”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梦境中的人竟然能够看到她,慕尘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瞬间就这样愣在那里。少年的脸刚好印在树荫里,斑斑驳驳的圆点状光圈,柔和了少年整个人的气息,看上去温暖而美好。
少年说:“我知道了,你是幻术的梦境者。”
慕尘摸摸鼻子,还未从喜悦里回过神来:“或许。”
少年笑笑:“看来,我最后还是做了让自己再也回不了头的事情么?”他阖了阖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刚好形成一圈扇形的阴影。
慕尘对于他的自言自语有些不明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此时场上已经进入了尾声,应是白衣人获胜的无疑,却是突生危变。
青衣的青年一急,剑横横挑出,白衣的男子原本是避得开的,却不料忽的一个趔趄,直直地撞像对方的剑。
少年倏地一声从座上立了起来。
“师父!”
慕尘吓了一跳。
几乎同时的,台上的白衣男子将身形稳住,徒手接下那一片白刃,轻轻一弯,甩手,冲台上的少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多谢掌门师兄赐教。”青衣的男子整理好情绪,缓缓抱拳,“方才差点刺到师兄。”
白衣男子回过头,笑得爽朗好看:“无事,比试之类,本来就是刀剑无眼的。若是方才真的接不住,失了面子倒是真,哈哈……”
白衣的男子走近,少年对着她吐吐舌头,转身乖巧地递上一盏茶,脸色绯红。
一片云,慕尘安安静静的看着,对于这个男子的评价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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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则扬,我的名字。”少年的心情很好,唇角的弧度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仁则涤荡埃氛,义则激扬清浊。
慕尘愣了愣,道:“罗慕尘。”
义则扬扬了扬眉,道:“还真是女气的名字。”
“……”一袭银色长袍的慕尘淡然地捋了捋袖子,心想:本少主的名字女气污了你的耳可实在是对不住了。
慕尘隐隐知道,方才台上的白衣男子叫做林觞,澜允一派的掌门人,而义则扬是他近几年收的首席弟子。
说话间,那个白衣的男子已经走到他们面前,英挺的眉毛舒展着,说不出的神采飞扬:“阿扬的朋友?”他指的是罗慕尘。
慕尘心虚的点头。
师父大人继续说:“以前都是你照顾的这小子吧,真是一直麻烦你了。”
“不麻烦。”
不得不说,林觞是个好师父,至少比一向放羊政策的桃花男好。似乎是看慕尘听的认真,他索性泡了杯清茶娓娓道来。
“……”
此举让慕尘有种想死的冲动,她想,其实在某些方面,世界上所有的师父都是具有共通性的,就比如说——啰嗦?收到义则扬警告的目光,她掐灭那个苗头:好吧,这叫谆谆教诲……
回过神,师父林觞还在说,不同的是已经进行到培养的环节了。不知为何,在口水纷飞中,她恍然间有种嫁女儿的错觉。
终于在讲到义则扬遇险那一段的时候,来了个小弟子将林掌门拉走了,慕尘终于逃出生天。耳朵受完折磨之后,慕尘在一旁切石榴,溅的汁水满满,狼狈不堪。
义则扬哂笑,给慕尘剖了个石榴,修长的手灵巧地处理皮和隔在中间的白色经络,细心地拿个小碟子装起来。
慕尘看着他剥,忽的小心翼翼道:“你那次遇险很艰难吗?”
义则扬顿了顿:“逃出来是挺麻烦的,不过最后是师父亲自上来救的。”
半晌,他又道:“为何这么问?”
慕尘痛苦地趴在桌上,两眼无神:“我在盘算,等会掌门回来,我还要听多久的故事。”义则扬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笑得开怀。
慕尘舀了半勺石榴。白色的瓷勺乘着晶莹剔透的红色的籽,可爱的很。
“好手艺。”她看着少年滴汁不沾的玉手,不知是叹息还是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