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乔连忙跟上他。走到门口,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拦住正要进去的褚乔,确认:“远远看一眼,都听我的!”
“是。”褚乔连连点头。
童子一笑,上下打量褚乔,见她这打扮也跟她这人一样古里古怪的不着调,摇头说:“没事打这种赌!”
放开手等褚乔进来了,反手将大门栓上。说:“跟我来。”
院中进门便是画壁,绕过画壁,便是竹林,穿过竹林便是间敞亮的大堂。
那大堂是竹造的,地基突出地面架着屋子,离地约有寸许,远离地上的湿气与虫蚁。造型看上去像是亭子一样,四面无墙。垂着轻纱重重。其中着广袖大袍的人影重重,弦曲悠扬。
褚乔好奇地问:“这些人都不怕冷吗?”
童子嗤笑:“你这种山野之人当然不知道世上有丹药这种好东西。服食了丹药的人,不畏冷。”
“丹药?吃了成仙的那种?”褚乔恍惚记得,自己以前是在哪里听过的。似乎有说某个朝代的人,都喜欢练吃什么石散。吃了皮肤会敏感畏热。
童子嗤笑了一声,只觉得她是个没见识的乡下小丫头,没再理她。
大堂的两边,延伸出一重重的游廊。深入竹林深处。游廊的木地板擦得油光水亮,能当镜子。
童子见褚乔路过时,伸头脖子看得出神,顿时得意起来,仿佛这里是他家似地,说:“多少王孙贵族想进这园中,都进不来呢。今日若不是我守着门,你也没有这个福气。一会儿进去了,你不得抬头乱看。恐怕冲撞了贵人。”
“是。是。”
童子见褚乔答得干脆,这样顺意,脸上好看几分。有了些从来没有过的畅快,昂首带着褚乔快步从旁边的小路,绕过了大堂,向内院去。一路左右见没有人,还学着几个大仆的威风样子,走了几步。
褚乔抿着嘴,只当没有看到。路上时不时感叹几句,庭园的精致。问:“你竟然能在这样的地方做仆人。真是了不得。你是怎么能来的呢?”
“跟着先生做仆人,也不是易事。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童子用鼻子哼了一声。显然是十分自得。说:“我会做些玩意。先生见了称奇,说,我心思精巧过人,才收我做了下仆。”
褚乔顺口问:“那你现在,还常常给先生做玩意?”
童子脸色一变,吱唔地回顾左右不回答。憋了半天说:“你这姑子,实在话多。先生褚事繁忙,哪能整天顾着玩。”
褚乔心中了然,想必是一开始图个新鲜有趣,就买了这个做仆人。但回来后,就忘记有这么一回事了。
她也不纠缠,四望不解,换了个话题问:“那些贵人,为什么要来求见先生呢?”
童子板着脸说:“自然因为我们先生学文渊博。那些人,都要拜入先生门下。”说完,脸色又得意起来,仿佛别人拜的是他。
褚乔顺着他的意思,感叹说:“如此了不起哇,那先生岂不是收了许多许多的门生?”
“也不是。”童子觉得她太无知,说:“要成先生的门生,可不容易。”
“怎么才能成先生的门生呢?”褚乔不动声色地问。
她昨天也问过阿间。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这些,答不出个所以然。她想来想去,知道这里事的,当然只有这里的人。
童子似乎一时也答不出来,但又不肯说自己只是下仆,完全近不得东庐先生的身,哪里会知道那些事?只是硬着头皮说:“总之很难,到现在,可还没有一个人过关。先生也还没有收过一个门生……”挑眼看到褚乔似乎十分意动,讥讽道:“你就不用想了。”
褚乔做出不解状问:“我怎么不能想?因为我家贫?”
童子沉脸斥责:“胡言乱语,先生怎么会这般势利!收门生若是看家境,先生早不知道收了多少王孙。”说完没好气白了她一眼“没见识。”
“那你说,为什么我就一定不行?”褚乔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童子正要说,迎面便有几队仆奴们手奉着器具,行色匆匆地从里面出来。见到对面有人,她们也没有减缓半步。
到是童子连忙拉着褚乔,手忙脚乱地避到路边。向打头的那个殷勤地说:“椿姐姐,撤席了吗?”
那个女仆只是心不在焉地瞟了他一眼。看到他身边的褚乔,停下步子,蹙眉道:“这是甚么人?你怎么随意带人进来?”
童子镇定说:“是村中的姑子,见我们这里忙着,便搭把手。我正带她去厕院呢。”
“唔。她做得好了,给她点粮食领回去。但是,万万叫她不要乱走。惹出事端来。”
“是。”
椿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走了。
等她们都走过了,童子才带着诸乔继续前行。没有再继续之前话题的意思。褚乔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路上遇到那些奔来走去仆人。大都忙着自己的活计,没有人留意他们两人。
只是时不时能看到一二个壮汉守在各个路口。路过的时候,眼睛在人身上扫来扫去,像是能把人看个通透一般。
童子领着褚乔走到一个僻静的小院子,里面有许多的厢房。像四合院一般。童子带着她走进其中一间。
房间看上去就是供人休息的小室。有卧榻、和茶几一样的东西,但茶几面前没有椅子,只有几块铺在地上的厚毡。上面描着繁复的花纹,十分华贵。
小室中又有隔间。
一进去,一股香味扑面而来。正中间放着一个桶。旁边放着一块形状奇怪的小木片。
童子指指桶和那个木片,说:“每个桶与厕简,在客人用过之后,都要立刻用水冲洗干净。再洒以香粉,不可以留有臭味。那边已经撤了席,马上就要上茶汤,客人一会儿肯定要过来净面更衣。你手脚要快一些。”
褚乔愣了一下,那个木片,不会是用来代替厕纸的吧!
童子见褚乔这表情,皱眉说:“我叫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可是你自己答应的。”
“是。”褚乔连忙点点头。
童子补充道:“等事情完了,就在这里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回来带你去看一眼先生。要是我不在时遇到人问起来,你就像我方才说的那样说,可明白?”
“明白。”
童子又不放心地特别交待:“这里规矩严得很,可没有一个能像我这么好说话的。你切不可出了这院子到处乱走!别人若是以为你偷东西,是要砍手的!”
褚乔连连称是,心想,我到是想出去走,但那么多人守着,怎么敢于乱窜?嘴上又起了一遍誓,童子才安心。
等童子出了门,褚乔才长舒了口气。捋起袖子,想:洗马桶就洗马桶罢。能进来,就是第一步胜利了,至于后面要怎么办,就只得走一步算一步罢。
她想过了,不论怎么样,只要自己今天跟这先生弄出些牵连,那村里的人看在先生的面子上,就不好再赶自己和阿训娘走。等过了这个冬天,出了山有了宅子,日子自然就过起来了。
她思量着这些事,转身从这个隔间出去,打算看看这么多房间里有没有不干净的要洗。先把眼下的差事做好了再说。
绕过回廊,到了西厢,才一推开门,就与一个正要出来的人几乎撞了个满怀。
褚乔连忙后退,躬腰垂首告罪,转身想去别间。
却不料来人喝道:“站住!”踱步围着她转了一圈,嗤笑了一声说:“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