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幽深的巷子内,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走着,前面的人影高大俊拔,后面的人影纤巧苗秀……前面的人影似乎在有意放慢脚步,等着后面的人影赶上来,但后面的人影同时也放慢了脚步,并不愿赶上去的样子。低着头,眼睛红红的,像是不想看到前面的背影,但总忍不住抬起头,一眼,两眼……
前面的人影终于停了下来,转身,“小珊……”
“……”
“呃……小珊,别这样子……说过的,会常常回来的……”
“……“
“等这阵子忙完了,咱们再去钓鱼……再讲故事给你听……”
“……”
那边赌气不肯开口,也不看这边,这边就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那边知道对方走过来,但仍不抬头,看着地下拉出来的影子……俩个影子在接近,很快重合在一起,但人还隔着几尺远。因为不想跟面前这个人的影子重在一起,所以就退了几步,但面前的人又跟着上前,于是影子又重到了一起,这时就莫名地觉得有些害羞,又有一种说不出来想哭的感觉。
“小珊……”
面前的人俯下身跟她说话,呵出来的白气在面前散开,若是在平时,她定要使劲呵他几下,但现在真的一点心情也没有,只是很想很想哭。
事实上,当她刚听到孟宁要搬走的消息时,整个人就怔住了,小老虎风筝也被她丢到了地上……跟娘不同,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孟宁会搬走,会离开自己,他就应该每天和自己一起吃饭,跟自己一起钓鱼,讲故事给自己听,当每天东厢的房间打开时,自己就应该看到他的身影,当自己在院子里玩累的时候,就应该能听到他回来的脚步声,可是,他要搬走了,自己的世界好像在一瞬间就空了。
虽然他一遍又一遍地说会常常回来的,但自己就是担心他不再回来了。
原先在一起时,一直没感觉他对自己有多么多么的重要,像是一家人似的在一起,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而已,但现在她终于知道了面前的这个人在自己心中的份量究竟有多重,往日的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那种画,登徒子……修屋面,鸡蛋、无花果……布庄里,自己哭着,他来了,令狐冲,月华裙……元宵,馄饨……暖黄的烛光,他讲故事,她听着……马车,扑到他身上……银色的月光下,一条鱼划着弧线,飞向岸边……
这才明白,所有的欢声笑语都与他有关,可是他为什么要搬走……
“小珊……”
泪水终于忍不住地夺眶而出:“你为什么要走,呜呜……好好的在一起,为什么要离开……呜呜……”
“……”
“呜呜……你为什么要走……我可以帮你做事的,我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我不让你走……”
旁边有人经过,诧异地望了望俩人,但不敢停留,很快就走开了。
“小珊,别哭,有人看呢。”
“呜呜……我不管……”
那边就苦笑着,一副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样子,无论如何,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对他很重要,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比任何人都重要,毕竟她是自己在这个世界遇见的第一个人……陈慧珊的反应事前他也想了很多,但还是没想到她居然会不顾面子的哭得这般稀里哗啦,这可不像萝莉无敌的陈慧珊啊。
一阵子的沉默。
“小珊啊,你说你能帮我做很多很多的事,都能做些什么事啊?”
这样说着,就有一道笑纹在唇边漾开。
“呜呜,我会洗衣服,会做饭,你客人来了,我还会帮你倒茶水……还有,我也会讲故事给你听……呜呜……”
“你还会讲故事?”
“呜呜……干嘛不会啊……”
“那……讲一个听一听。”
“我讲了,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呃……先听听看。”
听到口气上的松动,小姑娘几乎要破泣为笑了,整个人神采飞扬起来,“从前有个人,听说那边有座金山,于是就走啊走啊……金山白天不能上去,太阳一出来,就会被晒死的……那个人就黑夜里上山了,他捡啊捡啊,捡了许多金子……结果他太贪心了,太阳快出来了,他还在捡,结果就晒死了。”
“完了?”
“完了。”
那边就皱起眉头,似乎很不满意的样子。
陈慧珊心里一沉,忙忙地说道:“还有一个故事,一个地主很贪心……”
刚说了开头,就被打断了,“怎么老是很贪心……算了,不用讲了,回去吧……”
“呜呜,我不回去,你不跟我回去,我就不回去……呜呜……”
“我说的就是咱们一起回去啊……”
陈慧珊抬起头,就看见面前坏坏的笑容,不过她这回没有皱起眉子凶他,反而觉得一种很温馨很美好的感觉在心里头飞快地扩散开来,“这大概就是他平时说的什么……心花怒放吧”她这样想道,伸过小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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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井里,周大娘愣愣地看着出现在院门外的俩人。
“娘,宁哥哥不走了,他答应的,永远不搬走了——”陈慧珊快活如小鸟,扑入娘的怀中。
“这……是吗……”话是对女儿说的,眼睛却望向孟宁。
那边就肯定地点点头。
“这……这真太好了啊……”在孟宁与女儿之间来回望着,周大娘心情复杂地擦拭着溢出的泪花。
“珊珊,还不快给宁哥哥搬张椅子来,让宁哥哥坐着说话,还有茶……”
“哎——”
“不用……小亮还在巷口等我呢……只是进来同大娘说一声,不搬了……现在还要去码头那边,往后可能要迟些回来,不过会天天回来的……”
“好,好……珊珊,送宁哥哥出去……”
…………
巷子里,俩道影子并排走着民,一个迈着大步,一个蹦蹦跳跳的。
“你以后都要很迟回来吗?”
“是的。”
“那要我等你吗?”
“你等我干嘛,听故事吗?”
“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