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少接到马场电话的时候,正在做热敷,不知一一从哪淘来的方子,说这样热敷有利于髌骨更快恢复,不留后遗症。吃过早饭,她不顾钟少阻止,一个人跑出去,拎回来一大包中草药,又进厨房亲自熬起来。屋子里飘满药香,熏熏的,带着些让人安沉的气息,钟少因为小丫头而烦乱的心,便在这香气中沉静下来。
当一一把装着药汁的木桶拎过来,他便从一一手里拿过毛巾,要自己来。可一一坚决不同意,硬是把他按坐到沙发上,自己戴了塑胶手套,把毛巾浸湿,敷到钟少膝盖上。
热热的毛巾触到腿上,微微有些灼痛,但又奇异地舒服,仿佛每一根血管都在这热气中扩张,血液舒畅地流动。等毛巾变温,一一拿下来,重新浸了药再放回去。这个过程中,她始终蹲在钟少面前,神情专注,仰脸看钟少时,有些孩子气的邀功,钟少忍不住笑了,点点头:“很舒服。”
一一便也笑起来:“当然,这可是皇家秘方。以后我每天给你敷,包管我休假结束前,就让你活蹦乱跳。”
“不用,太辛苦了,以后我自己来。”钟少由衷地。
“哪里辛苦了?我快乐得不得了。老实说,要不是我的假期太短,我巴不得你慢点好。每天这样守着你,给你做饭吃,我觉得很幸福。不怕你笑,多年前,我就梦想过这样的情景。”
到底是女孩子,说到后来有些害羞,低下头去,佯装查看毛巾的热度。
“一一,我不值得。”钟少不知该说什么好,但又不能不说。
“值不值得我自己说了算。你不用有压力,我又没让你以身相许。”一一扬起头来,脸上一个明朗的笑,“放心,我不会缠着你。我的爱慕者遍布世界各地,等着跟我一起上头条的人多了去了。倒是你,要当心点,哪天我失去了耐心,可就跑了。”
“是,你魅力无敌,是我目不识珠。”钟少也笑,靠向沙发,拉开和一一的距离。
一一扬起一个自豪的笑,没有再说话,一时间,满室静谧,只有药香氤氲,空气中浮动的,说不清是暧昧还是尴尬。
手机铃声响起,钟少感觉松了一口气,扫一眼来电显示,立即按了接听。那边说了什么,他的眉头张开又蹙起,一一正把重新浸了药的毛巾往他膝上敷,蓦地,他觉得膝上滚烫,腿不由得一抖,一一被惊到,疑惑地抬头。
感觉到一一的视线,他微侧了头,声音波澜不惊:“知道了,就这样。”
挂了电话,他向一一展开一抹笑:“是马场打来的,汇报艾玛的情况。”
“哦,艾玛好吗?好想去看它。”
“等几天带你去。”
“真的?不许反悔哦?”一一兴奋得伸出小指要与他拉钩钩,看看自己手上笨重的手套,放声笑了。
那笑一声声像银铃欢快清脆,可敲到钟少鼓膜上,声声刺耳,好似全是对他的嘲笑。
小丫头已经回了家?看起来家里条件很好,还给张师傅捎来不少钱?问候她师傅,问候艾玛,就忘了他吗?那他这几天四处寻人搅得朋友兵荒马乱算什么?他在这里担心受怕胡思乱想,她却躺在家里的床上抱着枕头呼呼大睡?
钟允奚,你真是好好地傻了一回,让个黄毛小丫头耍得团团转。大宋朝的丫环,蝴蝶形的古玉,这都是哪家千金小姐穿越小说看多了闲着无聊的恶作剧,亏你还当了真!
他越想越气,手里的手机竟一直忘了放下。直到一一轻声唤他:“允奚,药温差不多了,把脚泡进来吧。”
猛然回神,恰看到一一移开的目光,透着星星点点的失落,他这是在干什么?甩甩头,把手机扔到一边,他把脚泡进药汁里,温热的药汁迅速漫过膝盖,这样泡着,还是有些热,但应该是舒服的。可为什么,他却觉得火辣辣的,想一脚踹开这木桶?
泡完脚,一一把木桶端走,便没再过来。钟少坐在沙发上,烦乱又趁虚而入。他苦思冥想,总算找到了烦乱的根源:小丫头张罗着要带艾玛参加比赛,名都报了,她却这么不声不响地跑了,比赛怎么办?而且,艾玛让她惯坏了,这两天跟着张马师都还动不动闹脾气,以后让他上哪给它找合适的马师?是了,就是因为艾玛,他的火气才如此大。
钟少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可闷在胸口的一口气还是出不来。恰好,有人撞上了枪口。
“什么事?”钟少接了电话,没有好声气。
“蝶儿的事你听说了吗?”
“马场打电话告诉我了。”
“哦,知道了就好,怕你担心。”钟允恪声音仍是静静的,一点不像他这般火药味四溢。
“你怎么知道的?”心下诧异,就问出来。钟允恪并不是马场的客户,按道理,那面不会给他电话。
“刚才她的家人来医院了。说是蝶儿专程让他给我们送消息,说她很好,唔还有,向我道谢。”
“那不是很好,给我打电话干什么?”钟少火气更大。
“觉得你会关心啊!对了,来人高大英俊,开着辆奔驰S600,对蝶儿很关心的样子,但看起来不是她哥哥。”
钟允奚觉得今天的钟允恪异常聒噪,他眉头皱得能挤死一只蚊子,但一直忍着没挂电话,隐隐地,他在等什么。
“还有,来人叫她雨筝,好像是蝶儿的真名。”
“雨筝,”钟少嘴上没说话,心里却把这两个字嚼得烂碎,好个耍得他团团转的雨筝。
“没事我挂了啊,你的腿没什么问题吧。”末了钟允恪不忘他医生的职责,问道。
“没事,基本能走了。”
“还要小心,别太急。那挂了。”
“嗯。”钟允奚鼻子里哼出一个字,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利落地去按那红色按钮,直到听筒里的声音消失,他才把手机拿离了耳朵。
其实,他想问。那个雨筝现在的家,在哪里。可是,他知道,他问不出口,即使电话那面是自己在他面前完全透明的钟允恪,他还是问不出口。
看来,这只蝴蝶是真的离她而去了。雨筝吗?希望不要再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