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整个张府都笼罩在乳白色的雾霭里,马车前无精打采的惠姐儿见到精心装扮过的宝姐儿,微微一怔。
宝姐儿今天的眉毛细细地修过,嘴上也抹了胭脂,穿了一件掐着银丝的红玫瑰缠枝襦衫,粉色的挑绒长裙。仿如晨曦中一朵凝露初放的红玫瑰,满庭满院的娇花都被她比下去了。
王府梅林深处,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丝丝缕缕,情意绵绵,美似天籁,宝姐儿听了嫣然一笑,循着琴声的方向走去。
梅花树下,瑄世子正专心致志地拨弄着琴弦,一曲完毕,宝姐儿上前含羞地低头行礼。
瑄世子高贵皎洁的玉庞也显出几分紧张,“免礼。上回赏了你作的《梅花图》,深觉意韵圣洁高雅,只有兰心蕙质的人才能作出这样的画。”
梅宝儿不明就里,低着头沉吟不语。
瑄世子一鼓作气地问道:“你听这琴声与你的《梅花图》可相配……”
宝姐儿实在听不明白瑄世子在说什么,她疑惑的抬起头。瑄世子吃惊地打住了,惊怒地尴尬地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宝姐儿的脸色变得雪白,更感到一种深深的恐惧,世子好像是在等另外一个人,他是想和另外一个姑娘说话。
“抱歉,认错人了。”瑄世子皎洁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红云,急匆匆地转身离去。
宝姐儿伸手想拉住这个高贵俊美的少年,但他已经去远了。刚刚还近在咫尺,笑容晏晏,转瞬间就变得遥不可及,即便是拂袖而去,他也走得那么潇洒、从容。宝姐儿的泪水模糊了她精致的妆容。
漱玉斋的耳房里,惠姐儿独自跪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她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膝盖处传来的尖锐的酸痛告诉自己腿脚还是自己的。
方嬷嬷仍对惠姐儿训话,今日她改变了策略,以攻心为上。
方嬷嬷端坐在案几后面,对惠姐儿问道:“昨日有刺客闯进王府,妄图行刺王爷,姑娘知道吗?”
惠姐儿心中苦笑,坚定地摇头道:“不知道。王爷没事吧?”
方嬷嬷抬首傲然道:“堂堂豫王府有那么好闯吗?那刺客受了伤,侍卫们搜寻了好久,却没有找到他的行踪。一个受伤的人能躲到哪里去呢?”方嬷嬷紧紧盯着惠姐儿的眼睛,目光像刀子般从惠姐儿脸上刮过,“但是——如果有人帮了他就不同了。”
其实方嬷嬷已经将事实猜得七不离八,若是元凶在这里只怕心志已经崩溃了,但现在关键是对象根本就错了。
惠姐儿目光毫不躲闪,很镇定地看着方嬷嬷的眼睛,“嬷嬷,我没有见过那个刺客。”
方嬷嬷冷笑一声,继续问道,“姑娘可知道那块从你包袱里掉出来的小金牌是什么令牌?”
惠姐儿茫然地摇摇头。
“是九重门的金牌!”方嬷嬷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姑娘不肯说实话,看来,只有让王爷去问一问尚书大人,姑娘的这块令牌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惠姐儿的脸都吓白了,她曾听父亲提起过九重门,那是个很恐怖的黑暗势力,自己会不会连累父亲?自己包袱里有九重门的金牌,这会给父亲甚至全家惹来什么样的灾祸?
方嬷嬷严厉地俯视着惠姐儿,惠姐儿害怕得微微发抖,眼里急出了泪水。
“方嬷嬷——”一个妇人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随后一个端庄的嬷嬷走进来。
“是谷嬷嬷啊!”方嬷嬷热情地与谷嬷嬷见礼。
谷嬷嬷说道:“王妃想见张府的惠姑娘。”
谷嬷嬷的声音就好比平地惊雷,惠姐儿惊恐彷徨地攥紧拳头——王妃也要审问她了吗?
方嬷嬷满面微笑地说道,“是”又转身对惠姐儿粗声说道:“王妃想见你,姑娘就随谷嬷嬷去吧。”
惠姐儿拖着酸痛沉重的双腿,随谷嬷嬷穿过雕栏画栋的游廊、走过如晚霞般别致的小桥,绕过五彩缤纷的花园。
路上,惠姐儿忐忑不安地问谷嬷嬷:“嬷嬷可知道王妃找我是为了何事?”
谷嬷嬷低头答道:“不瞒姑娘,老奴也不知道。”她倒不似方嬷嬷那般托大,恶声恶语。
最后两人来到一座青砖绿瓦的大瓦屋前。
谷嬷嬷对着屋里人恭敬地说道:“张府惠姑娘到了。”说着,就卷起帘子,对惠姐儿道,“姑娘进去吧。”
惠姐儿惴惴不安地走进屋子,不敢多看,低身行礼,恭敬地说道:“惠儿给王妃请安!”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回声。惠姐儿正忐忑不安之际,“噗嗤——”里面的人笑了,是个清朗的少年的声音。
惠姐儿惊讶地抬起头,发现屋里书架上垒满了书,书案边一个身穿云底暗纹的白衣少年正对自己微微含笑道:“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阿——世子——”惠姐儿的心怦怦快跳起来。
瑄世子走到惠姐儿跟前,他的眼睛就似夜空中明亮的星星,“自从那天见到你,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不能忘。我很想再见你一面。”这几天他脑海里萦绕的全是那片灿烂的梅花和梅花下那个美丽的少女。
惠姐儿的心儿怦怦乱跳,满面绯红,结结巴巴,无所适从,脚尖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瑄世子拉着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不经意间触到了惠姐儿伤手。昨晚虽然涂了清凉止痛的药膏,但惠姐儿仍然感到丝丝钻心的疼痛。
瑄世子撩起惠姐儿的袖子,看到她缠着纱布的左手,皱眉问道,“是方嬷嬷打的吗?方嬷嬷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学生?”
“啊?——我……我……”惠姐儿啜啜地傻傻地说不出来。其实当朝先生打学生手心的现象并不稀奇,因为事出有因,方嬷嬷更是下了狠手。
瑄世子取出一个小玉瓶子,拉着惠姐儿的小手准备抹药。惠姐儿红着脸轻轻挣脱,瑄世子故意皱起眉头,说道:“若不及时换药,会留疤痕,很丑的!”
惠姐儿一吓,又乖乖地伸出左手。瑄世子含笑把她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低头小心翼翼地解开纱布,然后在她的掌心里轻轻揉揉地抹着药膏。惠姐儿感到掌心里凉凉的,痒痒的。瑄世子就像揉在她的心上,她的心也变得很软很软。
上完药,瑄世子定定地望着惠姐儿的眼睛问道:“遇到什么麻烦了吗?究竟犯了什么错方嬷嬷要这样罚你?”惠姐儿是当朝大臣张尚书的女儿,也是豫王妃的客人。方嬷嬷虽然严厉,但不会无缘无故地发作惠姐儿。
瑄世子的眼睛像黑宝石般明亮深邃,惠姐儿无奈地低声说道:“因为我的包袱里掉出一块九重门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