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萱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帝夜间将她传召过去,并悄声出宫,一路直奔皇陵而去。空寂了十几年的皇陵突然迎接圣驾,也难怪那些守卫脸上会露出惊惶不定的神色。
永帝将她带至白后的棺木前,并让侍卫打开棺椁,十几年过去了,棺中人的衣物肉身早已腐化,只余一具干枯的骸骨。
白萱歌曾在宣和殿及凤鸾宫见过白后生前的画像,作为医者,能够通过那些画作很清晰地想象出死者全身的骨骼构架,但是现在面对这具骸骨,她的脸上却露出犹疑不觉的神色。
“朕的一生都在和这个女人做斗争,虽然她死了这么多年,我却从未真正地赢过她!”永帝说着,脸上却露出沉醉痴迷的神色,那一抹温柔的笑意,有多少年不曾从他沧桑威严的面庞上绽放过。
世人都见他的铁血与无情,却很少窥见夜深人静时,他孤身一人面对眼前她的虚像时的苍凉与落寞。
他兀自说着,并没有注意到道萱歌脸上挣扎不定的神色。
“此行若我果真丧命洛离派,萱歌,你能否代我向白仲思求情,让我与她合葬在一起,哪怕是在洛离派的地盘也好。我想带着她的棺木一起去赴约,这样就算是死,她也休想摆脱我了。”
“父皇,您原本可以将洛离派夷为平地的。”
“但却要以朕与她唯一的儿子的性命为代价。朕不愿。”
“父皇,若棺中躺着的不是白后呢?”白萱歌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舌头的不顺畅,但她还是强忍着内心剧烈的抖动,尽可能冷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不是她?”永帝的目光里有一丝迷惘,当初是他亲眼看着棺椁密封的,那里面怎么可能不是她!
白萱歌仔细检查了骸骨,她咽喉处的骨骼凹陷下去一圈,应当是被人给活活勒死的。她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永帝。
永帝呆立当地,突然暴跳如雷,他们居然,居然连她的尸首也看不住么!
“给朕传守陵卫尹初!”
尹初看守皇陵二十多年,若这其中还有一个知情人,便一定是他了!
“回禀圣上,尹护卫早于五年前告老还乡了。”永帝身后一个侍卫见龙颜大怒,哆哆嗦嗦道。
“告老还乡?五年前?为何朕不知道?”永帝龙目威严地扫了他一眼,冷声道。
“回禀圣上,这个属于正常的人事流通,是不用经过您的审批的。”侍卫的声音在强烈的龙威压迫下,开始瑟瑟发抖。
“那么现在这儿的负责人是谁?”
“回禀圣上,正是小的。”
“那你告诉朕,为何棺椁中躺的,不是朕的皇后!”
“小的罪该万死!”那人说着,已经双腿发软,整个身子如散了架的面条瘫了下去,“小的五年前才接替尹护卫的职责,并不清楚其中缘由。”
“当年的守陵侍卫还有哪些在,去给朕找过来!”永帝简直气的要冒烟,皇陵曾经发生过这么重要的事,他们居然瞒而不报,还当真不把他这个真龙天子放在眼里了!
“是!小的这就去找!”那人跌跌撞撞地后退,身姿不稳地一路连滚带爬出去了,过了约莫一刻来钟方找回几个年过半百的守陵人,那些人要么是待罪之身,要么是罪臣之后,被罚至皇陵守陵,且一生都与死人和枯寂做伴。十几年的时光摧残使他们形容枯槁,浑身上下几乎没有流露出一丝生的希望,简直如行尸走肉般,让人看见了不由一阵脊背发凉。
“告诉朕,皇陵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永帝强压着心中不断蹿腾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问道。
十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想瞒了这么多年,还是露了馅儿。
终于有个人站了出来,用僵硬的,仿佛从死亡地带传来的冷漠声音道:“十七年前,皇陵曾被人袭击,也在同一天二皇子被人劫走,皇上严惩守牢之人,并举全国之力找寻二皇子下落,若此时上报白后尸首被盗,一众守陵护卫定必死无疑。因此尹护卫自作主张,找了个吊死的女人装进棺椁,并按原样钉好,将此事给压了下去。当时的兄弟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也就没人声张。”
“你们以为朕现在发现了,就会饶你们不死么?”永帝终于爆发,一手沉重有力地拍在棺材壁上,几乎将厚重的楠木板震裂。
“臣等自知有罪,十几年无不提心吊胆,与死无异。此刻皇上发现了,赐我们一死,倒让我们解脱了。”那个站出来的人继续用机械的声音答道。
“给朕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永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在心里恨恨道:“白仲思,你有能耐!当年不仅盗走朕的儿子,连秋菱的尸首也一并给朕带走了!”
“罪臣等原本好好地守着皇陵,谁知从头顶垂下一缕黑烟,我们原以为起了雾,但转念想哪有雾气是往下坠的,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急忙捂住口鼻,但已经为时太晚,中毒倒地,然后就有一大队黑衣人用火药炸开皇陵,抢走了白后的尸首。但、、、、、、”那人说道一半,目光闪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但什么?难道还有比白后的尸首丢失更严重的情况么?”他怒极反笑,阴沉沉地问道。
“那时来了很多黑衣人,毫不避讳地举着很亮的火把,简直把皇陵照的像白天一样亮,他们将一个小个子扛着白后尸首的人围在中央,小的虽然头晕目眩,隐隐绰绰也看到了些情况,照说白后也是死了七八天的人了,但她的肌肤晶莹如雪,倒是和生前无异。但、、、也许、、、也许是罪臣中毒、、、眼花了。”答话人的语气又变得不确定起来,永帝忖度着他的话,心里灵光一闪,“莫非!”
虽然希望渺茫,但抱着这种念想,总好过,总好过、、、、、、
白萱歌心里也是一惊,若果真如此、、、但她依旧低声断断续续道:“父皇,若母后真的、、、真的尚在人世、、、也不会眼见着二殿下于洛离派遭受非人的折磨而不闻不问的、、、也许我们、、、我们可以从殿下处委婉探出一丝信息、、、、、、但是他的病、、、、并不适合再受过多刺激。”
皇帝知道她的顾虑和犹豫,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这件事还不能告诉康明昭。
他深吸了一口皇陵阴冷的空气,命人盖上棺椁,并让守陵卫严守今日的话,不许朝外泄露半句,至于当年疏忽职守的人,他也没有心思处置了,而是脚步沧桑地连夜返回皇宫,到达宣和殿时,三更的滴漏已过,该准备一番,上早朝了。
萱歌同样一脸疲惫地先赶至医馆,查视一番萧清痕的状况,而后返回碧霄宫,还好康明昭已经熟睡过去,不曾过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