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的失落远胜从前,尤其在眼下这种茫然无助的情况下,她甚至对半夜不在房中那人心生丝丝怨忿。
他大概又去执行什么不可告人的任务了,荀凉根本没有理由怨恨他,谢子峥是谢氏与琅邪司马睿的一件武器,这是两人相遇之前便即成的事实,她根本没法要求什么。
她沮丧地慢慢踱回房中,将自己的重新蜷进厚厚的被褥之中,任寂寥侵袭,心郁难眠。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早上,明光殿里还是安安静静的,她摊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弹,直到屋外光线大炙,快到正午之时,屋外还未响起那人熟悉而清冷的声音。
肚子实在饿得不行,荀凉从床榻上爬起身来,胡乱整了衣衫,梳头之时,妆台之上的白玉簪子让她心头一软。
她抬手握着清润的白玉簪,心中再次涌起层层悸动。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念想,如此意义非凡的东西,谢子峥送给了她,意味着在他心目中,自己会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是么?
荀凉心中这样想着,心中渐渐安稳下来。
古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自己认定了他,便要想到这一选择之下可能的后果,接受这个人,就要试着接受这个人背后的一切。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自己白皙的脸颊,绽出一个笑容,将昨夜投进屋中的那张纸条收好,举步走去房门。
照例检查了炼丹炉中的柴薪,又去厨房中做了些吃食,填饱肚子后,荀凉百无聊赖地坐在花园中的石榻上,暖暖地晒着太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之时,从前殿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突然将她惊醒。她心中一喜,以为是谢子峥回来了。
但一听随着脚步声而来的还有人的吵闹,她心中顿时警醒起来,蹙着眉抬步向前殿走去。
什么人闯了进来!这样重而乱的脚步声根本不可能是谢子峥的,但究竟是何人,敢从前殿公然闯入,还“不要命”地大声喧哗!
刚行至前殿,便见两三个白衣长身的男子好奇地在殿中走来走去,有一个对摆放在外面的药石十分感兴趣,干脆蹲下身来仔细地打量着。
听到荀凉的脚步声,那几人纷纷转过头来望向她,蹲下来的男子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揖道,“小姑子可是观心殿中的宫人?吾等从芙蓉殿而来,特来拜访重雪公子。”
荀凉狐疑地望向几人,这几名男子白衣高冠,一副贵族子弟的打扮,无一例外地都长得十分俊美。
荀凉见他们模样十分眼生,心中暗暗惊疑。这皇宫中的男子除了皇帝之外,就是远在东宫的太子,其他的正常男人就是侍卫,剩下的不正常男人就是宦者。
这几人模样俊美如此,打扮不似侍卫,身段气势不像宦者,自报家门说是从芙蓉殿来的,芙蓉殿现在不正是贾后的地方么,怎么会容下这些美男子?
想起从前在宫人中听到的种种艳闻,从芙蓉殿里出来的美男子,荀凉暗忖,这些人莫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贾后的面首?如果真是这样,这贾南风也太肆无忌惮了吧!
这样一想,她顿时觉得有几分稀奇,却也不敢造次太过,公事公办地向几人福了一礼,面上带着浅笑,“明光殿不可随意闯入,几位郎君请回。”
那几人面色微变,立于最后面的男子轻步上前,对荀凉揖了一下,一双桃花眼灼灼地扫了她一眼,笑着说道,“皆闻重雪公子美艳无双,吾等今日特来拜访,还望小姑子代为通传。”
美艳?这可不是什么好形容词,这人话里带着轻佻与淡淡的挑衅,让荀凉心中十分不悦,面色陡然一沉,对那人灼热的眼神厌恶不已,声音也冷硬了几分,“公子为世外人,不见入世客,几位请回。”
听荀凉这样一说,那人与旁边一人对视了一眼,面上浮现一抹颇为暧昧深意的笑容,“噫,何为世外人,入世客,姑子这话说得生分了。”
他一双含媚的挑花眼一眯,声音更带着几分轻佻,“公子与吾等都是他人帷幕之宾,相互讨教也为常事,重雪公子定不会拒人美意,小姑子只管通报便是,尔后你家公子少不了赏你。”
这话说得荀凉差点气得跳起来,顿时明白了几人的来意,帷幕之宾!他们是把“周小史”也当成贾南风的面首的吧,不知道是来示威还是真拜访结交来着!
“郎君的话奴婢听不懂,什么美意不美意的,我家公子专事在明光殿里为皇帝陛下炼丹,怎会妄成他人宾客!几位若是再不离开,我便叫侍卫了!”她拔高了声音斥责道,面上带着浓浓怒意,瞪着几人。
正待此时,大殿正门口突然出现一锦衣侍卫,那人修身长立,乌发高冠,面上覆着半块黑色面具,更加显得他气势凛凛。
锦衣侍卫一手扶住腰上的剑柄,对几人大喝了一声,“何人在明光殿中喧哗!”
荀凉一见此人,登时身子一僵,按压下心中的狂喜向那人一福,“见过使君!”
见那侍卫出现,另外三人却是一阵慌张,默不作声地向那人一揖,面色难看地逃也似的走出明光殿,离开时还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才匆匆忙忙地退出去。
见那几人一走,荀凉登时松了一口气,她欣喜莫名地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那侍卫身前,像见了久违的亲人一般,一把揽住那人,抬手就往那人肩上拍了一掌,“我就知道是你!你没事真好!”
那人顺着她的掌势,将她更紧地搂在怀中,声音却闷闷的,“还没见到你好好的,我怎敢有事。”
荀凉咯咯一笑,当真是开心的不得了,从他怀中挣出,抬手就摘了他的面具,一张如雕琢出来的深刻俊颜随即露出,“贺楼白,幸好我听出你的声音,认得你的身形,不然你这样打扮,我差点都认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