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白色的鸟穿梭在幽暗的林间，曳过流星般的长尾，在影影绰绰的迷宫般的树影间寻找出路。
这是宗家独有的追踪气息的小法术，原理上应该是有效的，但很费时间。头一次用这个法术，这鸟的智商好像有问题啊……宗麒琢磨，搞不好今晚他们要在这鬼林子里过夜了。
灼灼突然拉住他的手：“宗麒，你看那边！”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漆黑的深林间，隐约有白色的光闪动……宗麒眯着眼睛辨认了半天，那好像是……灯光？
这有好坏两种可能。好的情况，就是这傻鸟竟真的把他们带回人间了，那灯光是上山来找他们的楚家人；而坏情况，当然是他们还没有走出鬼道，那能在鬼道打灯笼的，自然不会是人。
宗麒握着灼灼的手紧了紧，他悄悄打碎了白鸟的光。俩人无声地向那白色的灯光接近，躲在树后的阴影里，险些惊呼出声——
眼前竟赫然是一片山中的湖泊！
一个畸形的蹒跚的身影持着白色的灯笼，正绕着湖岸缓缓徘徊。
宗麒默默收回脑袋。从那人眼睛蒙着布还能安然自如地在湖边绕圈不会掉下去，以及布满瘤块的细瘦扭曲的四肢，就算不能以貌取人宗麒也坚决不承认这是个人类……
他拉着灼灼想悄悄溜走，却被灼灼拽住。夜色中她浅色的眸子像猫一样，流动着淡淡的光：“你看那边，还有。”
宗麒当然看到了，更远处还有不止一盏灯光从漆黑的密林间断断续续出现，汇聚到湖边。它们拉成长长的队伍，绕着湖缓缓移动。隐约传来介于锣鼓和铃铛间的声音，咔啷啷，咔啷啷，在湖面吹起的风中飘荡。
巨大的月影落在湖中央，犹如深黑的虚无中空白的洞穴。摇曳的灯光幽幽照亮一张张狰狞却肃穆的脸，缓慢行进着，好像古老的祭祀。
“百鬼夜行吗？”宗麒听到灼灼小声嘟囔。他又想起了有关“月亮是妖魔之门”的传说。
俩人悄悄离开了这里，相反方向在林间穿行了许久，宗麒才重新放出了飞鸟追踪术。
“果然是傻鸟啊，刚才都把我们带到什么鬼地方去了。”宗麒皱着眉，弹开了飞鸟尾羽曳下的流光，考虑相比做GPS，是不是拿它当个手电更靠谱些。
灼灼再次拉住了他。又见远处跳动的白光，宗麒嘴角抽搐，难道他们走了大半天又绕回来了？
沙沙的脚步声随着晃动的白色灯火从阴影里向他们走来。漆黑如瀑的长发，古式的巫女装，莹白的月光照亮她柔和如栀子花般的脸庞——
“楚怜！”
*****
“啪”的声，教室里的灯被打开了。
突如其来的灯光刺进楚颜毫无防备的眼睛里，伴随着泪水横流的刺痛的，是一阵惊吓的心悸。楚颜抚着怦怦狂跳的心脏，对这久违的光明毫无激动之情，反而脊背窜过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因为这里是鬼怪的异空间，根本不可能有人来开灯。
出现在门口的是几个男生女生，休闲现代的打扮和年轻鲜活的面容，就像学校里随处可见的普通学生一样。他们说说笑笑地走进教室，放下随身的背包手袋后，就开始搬动桌椅，打扫教室。
楚颜看得有些惊疑不定，眼前的景象就好像很平常的几个学生在干活的一幕。一个女生拿着拖布从她身边经过，她几乎要感受到对方身上温热的气息！
如果不是这帮“人”好像完全没有看到他们俩个的存在一样……
楚颜犹豫着，向刚刚经过她身边的女生的背后伸出手，却被一旁的宗子诺制止。他用眼神示意，不要惊动这教室里的任何一个“人”，拉着她无声地穿过这些低头忙碌的人之间，躲到了教室门口。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们好像在看一幕活生生的电影，却又不敢像一般的观众那样唏嘘出声，因为怕惊扰了剧中人。
几个学生终于收拾好了教室，看看时间，还早。这时一个女生发话了：“嘿，要玩玩吗？”
她从手腕上取下一个银质的镯子，清脆的声音故意压低了，神情生动地故弄玄虚：“请银仙，要试试吗？”
楚颜莫名的头皮发麻。
一个男生走过来重新关上灯，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好。楚颜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被宗子诺拉着悄悄退出了教室。
教室的门在眼前慢慢合上，在门扇闭合的一刹那，她看到月光下神情肃穆地围在一起的学生们中，多了一张青白诡异的脸……
“我们刚刚看到的是什么？真正的鬼铃交友会？”楚颜只觉得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不知道。鬼铃的传说由来已久，鬼铃交友会只是其中一个版本而已。”宗子诺说。
“你真的不知道鬼铃到底是什么吗？”楚颜很怀疑，她总觉得宗子诺其实还在瞒着她什么。小荼当时说什么来着？那东西到底是什么身为驱魔师比她更清楚……宗子诺当时并没有反驳，是不是他真的清楚呢？
宗子诺没来得及回答。突然一阵电子和弦的手机铃音在走廊的某个角落里响起。
楚颜一惊，下意识寻找铃声的方向，却另一个铃声这时又响起了，从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传来。她慌张地四下张望，黑暗中接二连三的铃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沿着长长的没有尽头的走廊，从两边一扇挨着一扇紧闭的门后，有老式的台式电话刺耳急促的铃声，有最新款手机的64和弦音乐，暴躁的重金属乐和悠扬的咏叹调在空中碰撞，少女时代的歌声和周星驰的搞笑段子此起彼伏。这是一场声音的爆炸，仿佛成百上千个风格迥异的音乐会演奏团在这条狭窄的走廊狭路相逢，却又彼此都不放在眼里地纵情独奏，只苦了台下的听众。楚颜难以忍受地紧紧捂着耳朵，巨大的刺耳的声音仍锥子般往耳眼里钻。这就好像白天的音乐楼的翻版，只是那时走在走廊里有种熔浆过境般的灾难感，此时却好像身处地狱的深渊，魔鬼们从四面八方在自己的魔窟里高声狂笑着，兴奋地俯视着在它们的手掌心拼命奔逃的蝼蚁般的人类。
楚颜想要逃，却被宗子诺紧紧拉住了手腕。她发了疯地挣扎，后者却已经松开她，双手牢牢地捂住了她的耳朵。
好像一层坚实的屏障，那魔鬼的声音很微妙地弱了下来，似乎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楚颜安静下来，怔怔看着眼前的宗子诺，他仿佛完全不受影响般，面容仍冷静而镇定。他的嘴唇一字一句开合着，说什么她并不能听到。
慢慢的，他松开了手，走廊里的声音仍存在着，很乱，很吵，但已经失去了那种折磨人的让人想发疯的魔力。
楚颜猛的一个激灵，她刚刚想干什么？在这危险的未知的地方，她居然想……一个人跑走？
天啊，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找死的冲动……
宗子诺张开左手，白色的光从他掌心腾起，空中化成鸟的形状，向黑暗展翅飞去。他向楚颜示意地指指走廊深处，这时候说话对方也是听不清的，跟着白鸟走去。
这条在现实中短短不过几十米的走廊，此时却仿佛一条漫长的深邃的地下隧道。几十年来保存在这条长廊里数不清的鬼铃，躲在两边紧闭的门里疯狂而忘我地高歌着。他们仿佛正穿行在魔鬼的狂欢节里，而这没日没夜的盛宴永远也不会结束。前方白色的光鸟带着路，洁白的尾翎在黑暗中曳过流星般的光。
它突然转向，在一间教室前盘旋鸣叫，然后一振翅没入了紧闭的门里。楚颜突然从耳边炼狱般的魔音中辨认出一点熟悉的东西。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一段风格诡异的音节从那些杂乱的音符中细细挑拣出来——没错，那是菲菲的手机铃声，那家伙换的恐怖片猎奇风配乐，即使她是个音痴，听过一遍也再也不会忘掉！
她迫不及待地推开了眼前的门，没等宗子诺阻止，摸到墙上的开关“啪”的打开灯。刺眼而突兀的灯光刺进眼睛里，她只稍微遮了下，就放开，睁大了眼睛，一眼就寻找到了教室中央那道倒在地上的熟悉的纤细身影——
“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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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周天考试，今晚我就搬到离考场更近的表姐家去了……再见面大概要周天晚上了吧？更有可能是周一……
嗯，所以呢，这两天请假，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