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还没能懂得阿黛送我此书的目的,见书中多是王侯将相的传记,还以为她是要我明鉴前人得失。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阿黛真正的心意,她是要告诉我富贵权势功名仇恨只如过眼烟云。人生不过区区百年,以其为那些注定要飘散在历史中的名利恩怨耿耿于怀,不如怜取眼前之人,携手同心共度此生。”
翩翩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老师能明悟阿黛姑娘良苦用心,也算没有辜负她一片深情厚意,若阿黛姑娘得知,必十分欢喜。这十年来,难道老师从没有去寻找过她吗?”
“当然有去找寻,但无人能得知有雾影之岛,国师大人也一直帮我打听留意。两月前国师大人对我说有琉璃岛商人到达东华国,曾说在海上偶见到一山,雾影渺渺看不真切,雾里似有女子身影,四周隐有彩蝶飞舞。我立刻请国师大人找到那位商人,付千金请他出海时带我前去那座仙山。因他尚有两月才出国,于是我抽空回了雪国。”范文轩语气有些激动。
“老师去雪国做什么呢?可是去见廉王一面?”翩翩感染了他的情绪,心情也不再如初时般沉重。
范文轩看着眼前的茶杯,悠然道:“在我雪国,男子遇到自己心爱的女子,会独自攀登玉雪山峰。玉雪山上有冰晶茶树,这便是我雪国的冰晶雪茶,以寒冰融水泡开,茶味清香扑鼻,茶水清亮无色,饮之清凉祛热,实乃茶中极品。冰晶茶树在每年三月会开花,只是玉雪山太冷,开花的茶树极少,雪国男儿登山要找的便是这冰晶茶树的花,名为雪华绮晶。”
范文轩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盒,有丝丝雾气弥漫在盒上。翩翩仔细瞧去,见范文轩托着玉盒的手正在施放雪华内劲,知道他是要保持玉盒温度始终如玉雪山一般寒冷。
翩翩伸手打开盒子一看,只见一朵细瓷小碗般大小的洁白茶花盛开在其中,整朵白皙无暇,瓣瓣晶莹剔透,花蕊淡黄柔嫩,一股冷冽清凉的花香传来,闻之心旷神怡。
翩翩大赞道:“好美的花儿,好香的味儿,老师,这便是雪国国花雪华绮晶吗?真是太开眼界了!”
范文轩关上玉盒,郑重的收入怀中。又从腰间解下从不离身的宝剑,双手递给翩翩:“此剑自小便随侍我身,是我雪国镇国之宝,亦名雪华绮晶。如今我赠于你,希望你能持之护人护己,若他日雪国有难,还望翩翩施与援手!”说罢便起身向翩翩行了个大礼。
翩翩连忙起身还礼,惊叫道:“老师折煞学生了,如此厚礼,翩翩断然不敢接受。老师请安心,若雪国有难,就算翩翩能力低微,亦会倾尽全力相助!”
“有翩翩此话,为师便放心了。我终究是雪国人,虽不能助王兄处理国事守卫疆土,但也应尽绵薄之力。你是我唯一学生,如今我便不负责任的拜托于你,我深知翩翩虽是女子,日后却必定大放光芒,望你有能力时,可以相助雪国,为师再次恳求!”范文轩再次双手托剑行礼。
“我既已答应老师,必会竭尽所能,老师请安心!”翩翩见他执意要赠送宝剑,不接便不肯起身,只好恭敬接过他手中的雪华绮晶。
见她接剑,范文轩随即长身站起,放眼看着天外的流云。“此剑以我雪国国花为名,在雪国又被称为圣剑,由代代王室中武艺最高者掌管,执剑之人既是王室守卫者亦是雪国大宗师。”
“大宗师?可是天下最神秘的雪花剑派掌门人?”翩翩移步走到他身边并肩而立,亦抬头看着天外时卷时舒的流云。
“雪花剑派便在玉雪山最高处,由我雪国王室所建,本意是训练武技高强的死士守卫王室。当年在王叔叛乱之时重兵围剿玉雪山,幸存者不过十之一二,这些年我在王兄的帮助下重建雪花剑派,勉强恢复不到繁盛时一半。今后我不在了,你便是雪花剑派掌门人。”范文轩似放下心中巨石,一脸的风轻云淡。
翩翩摸着手中通体雪白唯有剑穗是淡黄的宝剑,隔着剑鞘也觉寒气逼人,抽出宝剑一看,茶亭登时温度剧降,如寒冬腊月身处冰天雪地。剑刃柔韧锋利,有着雾气弥漫,看不真切。
翩翩心中有些怨念,你跑去海上找心上人,却把这些烂摊子麻烦事一并扔给我,轻描淡写说的云淡风轻,却要我往后为这些虚名富贵争权夺利之事奔波忙碌不得悠闲,真是打的好盘算。
范文轩见她默然不语脸上有些悻悻,负手笑道:“翩翩何必如此不甘不愿,你本是文国大国师之女,世子又许你以后继承国师之位,成为文国第一个女国师。文国与雪国交好,照拂雪国对你而言也不会太过艰难。至于我留给你的雪花剑派,也是一支暗中为你所用的力量,对你日后行事颇有好处,算是为师临走时送你的礼物。”
翩翩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只是这礼物有些不合时宜,学生是文国人,如何能继承雪国大宗师之位?老师此举怕是有失妥当。”
“当今雪国廉王已经同意我的安排,翩翩无需多虑。再者大宗师之位一向是由上一代大宗师选定,传剑为凭,雪国无人敢不尊。日后你若厌倦了,便在雪国王室找到一合适人选,传剑下去便可。”范文轩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不再理会仍面有难色的女学生,负手走出茶亭,大踏步去了。
“小姐,国师大人和夫人回来了。”
杏儿再次来到茶亭,见翩翩独自捧剑而立,不知道在想起什么,一边收拾桌上的杯盘,一边说道。
“嗯。”翩翩心不在焉的答应一声。
“我见范师傅进了国师大人的书房,范师傅是打算向国师大人辞行吗?”杏儿轻声问道。
“应该是吧。”翩翩仍然爱理不理,微微叹了口气。
“小姐不打算留住范师傅吗?”杏儿见她神情倦倦并无太大反应,心下好生奇怪。
翩翩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用小鹿般好奇的眼神盯着自己,伸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叹道:“傻杏儿,老师是要去找他的爱人啊!那岛上的女子定是日夜期盼着他,不然也不会有海客商人曾在深海大雾中见一女子身环彩蝶立于礁石远望。如此深情厚意,我又怎能开口挽留,又怎忍见两人一在天涯一在海角,相思爱恋却永不相见?”
杏儿听后也觉两人相思不相见着实太过残忍,但见翩翩满脸不舍,知她对范师傅依恋甚深,恩师即离心情肯定不好受,一时不知如何劝慰。
“可听范师傅说要找到那个小岛好像很危险,又没人能知道小岛具体下落,就凭那商人偶尔一见,就冒着巨大危险出海寻找,这也太不靠谱了。”
“老师若是会因危险止步,那他也就不是老师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肯定也是奋不顾身一意前往。”翩翩又叹了叹气。
“真希望范师傅能平安找到那位姑娘,从此两人便在那小岛上快活度日,永不分离!”杏儿装模作样学着翩翩轻轻叹气。
“你这丫头,越来越大胆了,是要抽个时间好好教导教导你,免得你言行无礼被人说成是我教坏的。”翩翩没好气横她一眼,举步走出茶亭,“父亲既已回府,我也该去给他请安了。”
“父亲大人,翩翩给您请安。”
出云斋是当今文国大国师谢惊鸿读书思考的书房,乃国师府重地,等闲之人不得入内。即使亲近如国师夫人也只在清扫时入内,唯独翩翩与范文轩可以随意出入,不受限制。
谢惊鸿年逾五十,高冠古服,白皙方正的脸上一双细长凤目不时闪过几许睿智精光,颌下几缕三寸髯须,整个人看去极是儒雅清瘦。
此刻他端坐镂空梨木椅上看着书案前行礼的女儿,眼睛盯着她腰间斜佩的宝剑,手捋长须沉吟不语。
翩翩久未见他言语,便自顾自的站了起来,不解的看着掐须沉吟的父亲。
“范先生的事情你已尽知?”谢惊鸿沉声问道。
“老师已告知女儿。”翩翩垂目作答。
“范先生乃性情中人,我知你对他素来崇拜敬仰依恋颇深,然范先生去意已决,翩翩切不可阻扰多事,让先生心有不安。”
“父亲大人安心,女儿遵命。”翩翩恭敬作答。
“父亲清晨便已入宫,为何此时方才回府,王上有何事与父亲商讨整整一日?”翩翩见父亲心有所思,走到谢惊鸿背后为他捶背,好奇问道。
“说与你知道也无妨,反正此事数日后天下皆知,只是为父始终有些不安,却找不到头绪。”谢惊鸿沉稳的声音中透着疑惑。
“是何事让父亲也疑惑不安?”翩翩更加好奇,父亲半生协助国君处理政务,出使他国外交,制定经济律法,能让他也疑惑不安,想必非是等闲事务。
“昨日卫国使臣入我文国大梁都城,拜见文王后,递上卫王亲笔国书。文王阅后安排使臣暂歇,今日召我入宫便是为了卫王国书之事。”谢惊鸿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手指不自觉的轻敲书案。
“卫国虽与我文国比邻,然三十年前一线天峡谷之战,两边将士战死者各有十余万人,两国元气大伤,止战后从此不相往来,卫王为何会遣使觐见文王?”翩翩停下为谢惊鸿揉肩的手,细长蛾眉疑惑轻皱,清澈的眼眸有着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