庒承陵刚刚安排了事情回来,就听见暖阁内一阵小孩儿抽抽噎噎的大哭声,便半是疑惑半是担心地急急奔进来。
“哇啊啊……我要父王……呜呜…”
良玉在庄承礼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一直打嗝踢腿的。
“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那个……我不知道啊……”庄承礼却是不明白,不就亲了一口嘛,怎么突然就哭了?难道是小孩子害羞?
“呜呜…………”良玉大哭着朝庒承陵伸出手来,呜呜,我不要这个变态大叔抱。
庒承陵见小人儿不住地往他怀里扑,整个小身子都伸了出来,怕她掉下去,赶忙抱了过来。
庒承陵小心翼翼地护住良玉受伤的小胳膊,拍拍她柔嫩嫩的小背,轻轻哄了两句。良玉见好就收,也不哭了,只是小声地抽泣。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进来时,大夫还未到,只看见还未见过面的可怜的小外孙女儿趴在长子的怀里揉眼睛,左边的衣袖也被撩起来,红红地掉了一大块皮,还泛着血丝。
国公夫人再次难过得想哭,又着了家仆去催催大夫,这才过来看小外孙女。
晟国公很夫人走上前来才看清良玉的模样,火红色的贴身小骑装,越发衬得刚哭过的小脸红扑扑的;水灵灵的大眼睛,水润的小嘴巴;胳膊环抱着庄承陵,柔软短胖的小手握起来,张开来的时候手背上面还有四个可爱的小肉窝,缩在庒承陵的怀里羞答答,软乎乎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要不是为了避嫌,国公夫人早就一把心肝儿宝贝儿地抢过来。而现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连安慰的话都不好说太多。心里的怨气怒气还有悲伤之气无处可发,就都冲着府里的下人来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请个大夫都请不来?这都过了多久了!”屋外侍立的下人婢女们都吓了一跳。国公夫人一向和善,在二姑娘庄青芜去后,国公夫人大病一场,性子更加沉静,等闲不说话训人的。这回究竟是怎么了?
不过听说这受伤的小姑娘是肃亲王府的小郡主,肃亲王是什么人哪,那是大将军王,这会儿他最心爱的小女儿在咱们这儿受了伤,主子们能不紧张嘛?一干下人都不约而同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四散而开,该干嘛干嘛去。
“母亲,孩儿已经去催过了,邹大夫一会儿就到。”
“那就好,那就好……”国公夫人念了几句佛,这才想起问问事情的始末。
庄承陵这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对二老讲清楚。
国公爷听完大怒,脸色铁青,嘴巴也直哆嗦,正如老三所说,老大要是离得远了些,良玉人又这么小,从马上摔下来,不死也会摔成个二瓜,就算不成二瓜也成二级残废!
当下便对着守在外面的管家怒吼:“去,把老二和老二媳妇给我叫过来!”听这声音,管家就知道国公爷这是极怒了,一点也不敢耽搁,急匆匆地去寻人。也没心思去思考老爷夫人究竟怎么了。
良玉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乖乖隆地洞,国公爷就是国公爷,这气势,这嗓门儿,果然不是盖的啊!良玉睁着大眼睛,瞧着自己的亲外公。自己这外公浑身的气质跟自己的二舅舅差不多,都是儒雅书香一类型儿的,真是不知道是怎么调教出大舅舅那样的大将军的。
不过看着国公爷两口子,那个儒雅的二舅舅和那个景燮要遭殃了,国公爷不会打他们俩吧!虽然那个景燮很该揍一顿,谁让他无缘无故地吓我和摇光的?但是二叔叔还是蛮好的(这娃以貌取人),总不能连累到他吧!
庒承陵虽然生气,但是也为要挨骂的弟弟和弟妹捏了把汗,虽然爹年纪大了,但是精神气还是十足的,教训起人来自己都招架不住。待会儿家法不会朝二弟身上招呼吧?
正神游呢,就听见怀中小人儿软软的声音道:“叔叔,嗯……良玉不疼了,你……你叫……”良玉装模作样地瞅了国公爷一眼,“嗯……叫爷爷别生气好么?”
正是个懂事的乖孩子!晟国公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咋这么命苦呢?
正说着呢,门外有小厮来报说大夫请来了,晟国公也没心情教训人,只命大夫快快给良玉诊视。
“这位姑娘手臂有些擦伤,不过只是皮外伤,用些许药敷着就好,只是近几日不能碰水。”一个青衣老大夫瞧了瞧良玉手上的擦伤,又活动了一下良玉的小胳膊,确定没有伤着骨头,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过,刚刚好像吓着了,大夫你给瞧瞧,要不要用点安神的什么东西?”庒承陵在一旁补充道。
良玉在心里哀嚎,却不小心叫出声来:“我不要喝安神汤——”上次喝了一回,难喝死了!
许是那个大夫眼神不大好,杵得老近,才瞅着良玉瞪着自己的大眼睛瞧着自己,
“这个娃娃吓着了么,我怎么没看出来?”邹大夫觉得这女娃有些奇怪,自己在这长安城里也算是名医了,也常常为各府大人诊治。可这个小姑娘跟别的那么高门府邸的大家姑娘不同,要是换了别的姑娘,身上摔这么一下,早就哭得惊天动地的,而这个女娃娃非但不哭,居然还大喊大叫,还瞪自己?
“这小姑娘没什么事,不用安神汤了,只是摔了一跤,许是摔疼了。”邹大夫说着,从药童背的木箱里拿出了些许膏药交给管家拿着,,并留了张方子,收了下人拿过来的诊金便告辞而去。走得时候还回头瞅瞅良玉一眼,像是很不解。
国公夫人瞧着庒承陵亲自给良玉抹了药,又问她疼不疼,又命贴身侍女拿了为良玉准备的小衣服来换,忙前忙后的。良玉歪着脑袋,瞧着自己的外婆。
晟国公夫人不过五十岁,年纪不是很老,兼之保养得宜,望之直如四十一般,看向良玉的眼神十分地柔和爱怜。晟国公夫人年轻时也是大美人一枚,不然她的女儿庄青芜也不会有如此倾国倾城的容貌。只是庄青芜死后,晟国公夫人憔悴了不少。
良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着晟国公夫人这么疼爱自己,却碍于此时的身份不好过分亲近,良玉心里就一阵阵堵得难受,恨不得立刻把真相大喊出来,然后奔到二老怀里好好亲近。但是,良玉不敢。她是成人的灵魂,可以想象得到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所以,这个时候除了忍还是忍。
“奶奶……你别忙了,良玉不疼了。”良玉奶声奶气地喊道。
不过“奶奶”这个称呼吓了国公爷和庒承陵一大跳。晟国公忙过来问道:“这句话是谁教小郡主喊的?”
良玉想了下,心下无比感谢肃亲王的贴心,遂答道:“嗯……是父王教的。父王说,庄叔叔是良玉的叔叔,那庄叔叔的父母就是良玉的爷爷奶奶。嗯……父王还说,如果见到庄叔叔的爹爹和娘亲,旁边没有不认识的人的话,就叫他们‘爷爷’和‘奶奶’。嗯……这里的人良玉都认识,所以就喊‘奶奶’。嗯……啊,父王还说,良玉以后跟爷爷奶奶多亲近,不许调皮胡闹。”
果然晟国公眼中浮现感动和感激地神色,国公夫人是又难过又感动,差点又掉眼泪。抱着良玉的庒承陵和一边儿的庄承礼也是神色一震。
没一会儿就有下人把给良玉换的小衣服小裙子给拿过来了,国公夫人就抱着良玉去了里间。良玉还回抱住了晟国公夫人的脖子。
见良玉被抱着去了里面,晟国公终于腾出空来,脸“唰”地一下黑下来,怒道:“不是派人去找老二和老二媳妇吗?怎么人还没来?
晟国公正生大气呢,不妨又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连礼都来不及行,气喘吁吁地道:“老爷,老爷,不好了,二爷正在屋里大发脾气,说是要打死四少爷,二夫人和少爷们都拦不住,奴才们……您快去看看吧!”
国公爷的脸又黑了几分,孩子做错事情,光打又什么用?对那报信儿的小厮道:“你去,就说我说的,让老二带四少爷过来,还有其余几个少爷,就说我有话跟他们说。”
那小厮领命下去了。
没一会儿庄承嗣带着走路一瘸一拐地的景燮过来,后边还跟着景燮的几个兄弟。至于二夫人,庄承嗣则是不许她跟来。
庄承嗣进了屋便撩袍跪下,口道:“不孝儿子给父亲请安。”
后面儿的一串小人儿也跟着跪下,口道:“孙儿给祖父请安。”
晟国公瞥了二儿子一眼,见着他连官服都来不及换,叹道:“老二,你起来吧!”
庄承嗣应了声,起身立在一边儿,却是不敢再乱说话。
晟国公把目光转到跪着的景烨身上,却不看景燮,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问道:
“景烨啊,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做了件什么事啊?”
景烨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透了,身为长兄,看顾幼弟是自己的职责。可是自己就那么一下下的眼光没在四弟的身上,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好在那小郡主没什么大碍,不然真不知道这事儿要怎么收场。当下祖父责问自己,景烨心中一凛,也不敢迟疑,规规矩矩地答道:
“孙儿知错,孙儿不该放任四弟胡乱行事,请祖父责罚。”天灵灵地灵灵,希望祖父别罚得太重,自己的前不久可才挨过父亲的打呢!
晟国公一向对自己的长孙严加管教,而这个长孙也没有让自己失望,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文治武功,虽不拔尖儿,但都令晟国公非常满意。见他真心认错,也就不打算重罚,只是罚他抄写《孝经》百遍。
景烨告了罪了起身立在一边,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祖父为何要罚自己和几位兄弟抄写《孝经》?
接着晟国公罚景烁,景炀皆是一般,抄《孝经》百遍。还有一个小景燦,晟国公也是罚《孝经》五十遍。
最后只剩下了惹祸的小萝卜头景燮一个。
景燮刚刚已经挨了自己亲爹的一顿打,挨得还挺重。虽然自己父亲对自己管教一向严厉,但是这回却有点明显的不对劲,父亲教训自己的时候说的都是自己不该去欺负小妹妹,万一小妹妹摔坏了要如何如何,虽然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总让人觉得有些什么异样。
不过景燮也没那个精力想了,现在祖父就把他一个人晾在一边,既不开口训斥,也不下令责打,就让他这么跪在大厅中央。偷偷往旁边瞅一眼,父亲和兄弟他们都像尊佛似的站着,而祖父也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景燮就这么跪了一近一个时辰,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就为了那个小丫头,至于么?虽然自己去吓唬她是不对,可是祖父和父亲有必要这样么?自己的膝盖都快受不了了,还有,自己宁愿去跪祠堂,也比跪在这里看着一家人对自己行注目礼的好。
于是景燮小心翼翼地开口讨饶:“祖父,景燮知错了,景燮请祖父责罚。”
晟国公还是没动,也没说话。不过景炀倒是悄悄地对弟弟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就是祖父让你跪着,你就跪着,别乱说话惹祖父生气。
不过景燮这倒霉孩子没理解到意思,还以为这是三哥在鼓励自己呢!于是他又不知死活地小声道:
“祖父……”晟国公仍旧没动。
手中的碧螺春已换了三遍,晟国公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将手中茶盏往手边的小几上重重一搁,盏盖被颠簸了一下,“铛”得一声落在小几上,晟国公这才开口厉声问道:
“你知不知道错哪儿了?”
堂上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几个小辈儿只觉得心肝儿都颤了一下,暗暗为景燮捏了把汗,外面的下人听得也一个个的浑身直哆嗦。
景燮被祖父吓到,只能磕磕巴巴地答道:“景燮,景燮知错……”
“既然知道,家法是怎么定的,自己领吧!”要说重重教训,晟国公自己也舍不得,只是这孩子的性子……晟国公揉揉太阳穴,当即命人拿家法板子来。
所谓的家法板子是又竹篾所制,并不是很长,也并不厚,但是这种薄劲的东西打在身上却是极痛的。
堂上的几个小辈儿看见这东西,腿肚子都在打颤,要挨打的景燮更是怕得直发抖。
良玉这会儿透过暖阁内的纱窗朝正厅这边偷看。刚刚国公夫人要亲自去给良玉准备一些好吃的点心,就让丫鬟留下陪着良玉,让她乖乖的呆着不要乱跑。
被国公夫人留下的丫鬟叫做吟翠,是国公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她虽然对晟国公和国公夫人一番举动不太理解,这小郡主受了伤,不是应该通知肃亲王的么?怎么肃亲王府到现在都没有派人呢?难道肃亲王并不关心这个女儿么?可人不都说郡主很受宠的么?那自家老爷夫人这算是怎么回事?仅仅是因为大爷曾经和肃亲王是知交好友么?
吟翠一边收拾良玉换下来的衣服,一边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到良玉已经溜到外面去了。
良玉很是津津有味地瞧着将要挨顿胖揍的景燮,心里窃笑不止,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等你挨两板子我再出来帮你求情吧!
家法这东西果然不是逗你玩的,景燮被两个下人拽着脱了外裤(景燮尚未行成人礼,小孩子挨打都得脱裤子的吧)然后摁着趴在长凳上,还没缓过气儿来,后边已经啪啪啪地连续挨了三下,就给疼得哇哇直叫。可是他不敢求饶,怕等会儿挨得更厉害。
没一会儿景燮雪嫩嫩的两瓣儿小屁股就给打得肿起来,他先前已经被自己老爹给揍过一顿,这会儿挨了顿更狠的,不由得“哇”一声叫出来。要不是手脚早给捆起来,估计也得跳一阵广播体操!
良玉在一边数着,照例得打三十下呢,这会儿连一半儿都不到,这家伙就叫得这么厉害!算了算了,姐姐就不跟你这个小屁孩儿计较了,就拉你一把吧!
良玉清了清嗓子,确认发出的声音无懈可击,怯生生地(这娃挺会装)走到晟国公面前开口道:“庄爷爷……”
景烨正在一边数着板子落下的数量,一边为弟弟祈祷,但愿祖父自己看着舍不得,快点叫停吧。却不料祖父只顾喝茶,丝毫没有饶过的意思,正在暗暗着急,不了就听见一个软软的,清灵灵的声音响起。
“小郡主有什么事么?”国公爷脑袋还是很清醒的。
“我可以跟你求个情儿么?”说完,还朝景燮看了一眼。
这下可把景燮给羞死了,自己趴着挨打的样子给这个自己讨厌的家伙给看得一清二楚,更重要的是,自己现在还没穿裤子,这下可算是丢脸丢到家了!
虽然景燮把脑袋埋得低低的,良玉还是看见了他比他爹身上的官服还要红的脸,心里坏笑不止。笑着对晟国公道:“景燮哥哥不是故意的,您就饶了他吧!这竹篾子打人可疼了。父王也拿竹篾教训哥哥,哥哥的手都肿了好些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