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容后再议！”皇帝颇为不悦的声音响起，将此事一锤定音。
皇后见此，只得愤愤地住口。她不是皇上的原配，早年虽得宠过一段时间，但情分上毕竟不如先敬贤皇后。比如，就算太子被废，受到重惩的也仅仅是东宫的一众大小属官和湘王的几个幕僚，对于废太子本人及家小也不过是幽禁于府，而湘王也只是被赶回了封地，无诏不得回京。皇帝这么做，未尝没有保护的意思。至于曲阳公主，由于她身为女子，又只是被殃及的池鱼，更是没有受到太大的牵连。
想到这茬，不只皇后，剩下的几个皇妃皇子没有不咬牙切齿的。其中又以淑德二妃，及宋昭仪为甚。皇上如此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给废太子一个机会不成？
坐在皇后之下的淑妃见皇后吃瘪，也未说话，只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嵌血红宝石的七尾凤钗，端起面前的金黄酒杯，抿了一小口。
晋王赵宗岳收到母妃的暗示，整了整暗枣色四爪金龙团云纹锦绣河山亲王朝服，起身朝皇帝躬身行礼道：“父皇，今日除夕佳节，万民同乐，又正逢我大楚又大败突勒，真可谓双喜临门！今日众王文武皆在，饱学之士不在少数，父皇和何不下道旨意与百官同乐？”
皇帝原本想到柴宋两家之事，心情甚为不乐，听得晋王如此说，觉得此法甚好，也好缓缓这殿上的气氛。
遂笑道：“如此甚好，今日李大学士也在，不若就由李大学士出题，众卿都凑凑热闹。”
说什么写文相贺，无非借机考较宗族朝臣子弟们的才学了。这晋王来这出是什么意思？但是皇帝都这么说了，大家还能不买账嘛？王爷们无所谓，反正这种事情大家都半斤八两，写是要写的，不落后不冒头就是。
武官们都苦着脸了，一个个一脸不高兴地商量着撺掇着大将军去奏禀皇帝看要不要来个比武。最兴奋的就是一众文官还有一些皇孙小辈儿们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暗自决心定要做出好诗文来扬眉吐气，当然，像元珊那样讨厌习文作诗的人除外。
李大学士今年已是七十四的高龄了，在朝中属清流一派，一向受人敬重，教导皇子皇孙们课业的国子监祭酒就是他的长子；本来他早就赋闲在家颐养天年，不过因为从前一直受先帝及当今皇帝器重，这样的宴会一直都有他的身影。
如今听得晋王这样建议，心下也挺高兴，当即便拄着拐杖起身笑道：“陛下有旨，臣自当遵旨，只是这题目嘛，臣想，还是先由陛下斟酌一个的好。”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想也不想，一盏袍袖，大手一挥，道：“便以‘除夕’为题！”
众人听得，纷纷思索起来，宫人太监便一一奉上纸笔。
良玉眨眨眼睛，看着明煜低头思考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儿，古代的娃可真够命苦的。
不过平日里肃太妃对明煜的教育是最严格的，所以没多会儿明煜就做出一首来。等墨迹干了，便由小太监收了上去。
托大楚开放的风气的福，在这种情况下，皇族之中，无论男女，只要是进了学的都必须作出诗文上交，否则会在第二天受到师傅的严厉惩罚。良玉还未达到进学的年纪，所以这次“考试”没她的份儿。
等良玉喝完一碗莲子羹，皇帝已经看完众人交上来的“考卷”，此时正是李大学士在“阅卷”。
李大学士看完后，对皇帝笑道：“臣已经看完了，也选出魁首了，不知陛下……”
皇帝大手再次一挥，“爱卿且出第二题罢！”
“这第二题便是……”李大学士微微一笑，道：“臣看陛下手中的酒樽倒还不错，这西域上贡的葡萄酒也是色鲜味醇，不若就以此酒为题吧！”
殿上又是一阵哗哗响。
肃太妃正目不转睛地看明煜写诗，孙子的课业可是很重要的，以后明煜这孩子怕是多半要从文的，皇上……恐怕不会容下第二个大将军王……
正想着，就见一旁小孙女儿扯扯她的袖子，“祖母，良玉也会写。”良玉上辈子大学是学汉语言文学的，对于古诗词还是了解得比较多的。这会儿看着别人写，自己也有些手痒。
肃太妃正想说话，一旁的明煜却听见了，连忙再拿来一副纸笔，低声道：“妹妹拿不拿得动笔，哥哥教你！”
良玉从明煜手里拿过笔来，“哥哥，良玉自己写。”开玩笑，上辈子自己可是全国书法大赛大学生组的亚军！最擅长的便是正楷了。虽然穿越后很少练习，不过她也曾要肃亲王教着习过不少字了。
可惜这个身体不过三岁，手上没什么力，写出来的字还有些稚嫩，不过好在清秀端正，总之不会失礼于人就是了。
良玉想了想，在纸上写下不太端正的小楷：“卢橘为秦树，蒲萄出汉宫；烟花宜落日，丝管醉春风；笛奏龙吟水，萧鸣空下风；君王多乐事，还与万方同。”
肃太妃一看良玉所写，眼里满是震惊，连握着酒杯的手都抖了一下；明煜看了，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妹妹写的这字虽不怎么端正有力，但这内容可比自己的好太多了！
良玉看了两人的眼色，心中汗了一把，心说我这也是抄袭别人的！
没一会儿就有小太监上来收取两人的诗文，良玉想了想，还是不要交上去了，若真让皇帝见了，也太惊世骇俗了些，自己私底下写着玩也就是了。
明煜见妹妹冲自己摇头，便只让小太监收了自己的。那小太监眼睛朝良玉这里瞥了瞥，静静地退了下去。
明煜正要将将妹妹写得那张小心翼翼地叠起来塞进袖中，却被肃太妃阻止了，“交给祖母吧，我放着。”遂将那纸塞进了自己的袖中。
肃太妃做得老道谨慎，心中却是巨浪翻波。只听说别家的孩子谁谁谁“三岁能文，五岁能武”，可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出口成章，还是一篇工整严谨的好诗，实在是不可思议。若是传了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待这个孩子？岂非当做了妖孽？
原以为这样的小插曲不会引人注意的，但若是良玉能预知以后，恐怕当时就会销毁这张纸。
“陛下觉得如何？”李大学士笑呵呵地拿了一份“考卷”，让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呈给皇帝。
皇帝看完后，指了指李大学士，也哈哈大笑起来。
这俩老头子干嘛呢？这话良玉可不敢问出来。
良玉正准备看好戏呢，根据多年看小说和电视剧积攒下来的经验，这种时候多半是有好戏看的。
谁知皇帝却朝自家哥哥明煜和晋王之子明檀招了招手，示意他俩上前去。
这下不只良玉，肃亲王和太妃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太妃，手都抖了一下，脸上也变得毫无血色。良玉见了，赶忙上前拿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放在太妃手背上。太妃见着良玉稚嫩的小脸，只觉心里流过一阵暖意，遂伸手摸了摸良玉的小脑袋。
“明檀叩见皇爷爷。”
“明煜叩见皇上。”
两人一同走上前去跟皇帝行跪拜之礼。
皇帝像是很高兴地样子，一边儿一个拉起来，对着李大学士道：“朕出得这题嘛，明煜作得好些；爱卿出的题嘛，明檀作得好些。爱卿以为呢！”
“陛下说得是，老臣也是这么认为的。”
皇帝颔首，示意侍从大声念出来，先是明煜的：“天上风云庆会时，庙谟争遗草茅知；邻墙旋打娱宾酒，稚子齐歌乐岁诗；老去又逢新岁月，春来更有好花枝；晚风何处江楼笛，吹到东溟月上时。”
殿中文人听得，都点点头，觉得这首诗确实不错。接着那侍从又念了明檀的：“第四排筵在广寒，葡萄酒酿色如丹。并刀细割天鸡肉，宴罢归来月满鞍。”
众人再次点头，便是这一首也很好。
“好好好……不错不错，可见你二人是认真读了书的。”皇帝一手拉一个，很是高兴地样子。
“明煜是个不错的，你父王这些年都不在京城，好在你的学业没落下。”说着若有深意地瞧肃亲王一眼。接着转过头去又把明檀夸了一番：
“比起上次又进步了不少。但切不可落下骑射，须知我大楚男儿需得个个文武双全才好！你得像你长兄学习！”皇帝口中明檀的长兄便指的是晋王的长子即世子明宽，今年十七岁，年纪轻轻地文武双全，已经在军中历练了，皇孙一辈里很受皇帝宠爱。紧接着皇帝将上贡的端砚给了两人一人一个，又把肃亲王和晋王两个当爹的夸了一通。
这下子别的皇孙郡主们是完完全全地被晾在一边。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下不过是晋王得了好处而已。要知道这争储争得可不只是本身实力，这还有下一代的素质呢，这当爹的再厉害，如果儿子全是怂包的也不行啊！
肃亲王眼光闪了闪，虽然也为儿子的课业精进而高兴，但是……他朝自己上首的晋王看了看，这人，还有淑妃……实在不是善与之辈。
肃太妃则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还好皇帝没别的意思。
到后来皇帝又夸奖了自己的另外几个小皇孙，像是明徽等人，并奖励了一些方砚镇纸的小东西。
宴会开到这儿，除晋王外包括皇帝膝下几个还未封王的皇子都有些不虞，他们不是笨蛋，这回让晋王占了上风，心情能好嘛？
不过心情最不好的大概就是皇后了，今儿晚她可是什么都没捞着，还被皇帝给恼了。后来晋王出主意考皇孙们的才华，更没自己什么事。遂暗自埋怨秦王不贴心，又怪秦王妃生不出皇孙来，连让自己长脸的机会都没有！
“妹妹，你又吃这么多东西，当心真长成一只小胖猪。”明煜笑着与妹妹打哈哈。
“哼……好吃嘛……”说罢，又咬了一口如意卷。不过，她真的在朝着吃货的方向发展，谁让古代这么无聊，除了精美的吃食，还真没什么好玩的。
这会儿殿上的气氛缓和多了，大概是皇帝心情好了，把晋王夸了一通，就和李大学士及另几个老臣说笑了起来。席间众人见皇帝把该办的事都办完了，没什么大事需要关心了，遂都放下心来轻松地观看一群美人儿跳舞，品尝宫人们流水般不断摆放上来的美酒佳肴。
可是席间吃的正欢的良玉却突然觉得有一道异样的眼光看向自己，觉得奇怪，可一转头却又又什么都没有。
“妹妹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谁那么讨厌，害得我这么不舒服。
远处的庄承陵眼中震惊不已，手中金杯都差点捏碎。为什么？怎么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
“大哥，大哥，你看什么呢？”庄承嗣瞧见大哥失神的样子，忙出声喊道。
庄承陵听见二弟叫他，忙收回眼光，“没，没什么。”
如果这件事有蹊跷的话，那么在得到准确回答之前还是别打草惊蛇了。不过，必须找个机会，跟阿恪谈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