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首当其冲,亲率千余将士作为先锋部队,马不停蹄奔赴水深火热中的昆阳,在距离新莽大军营盘外四、五里扎营,伺机而动。
初春的天依旧冷得蚀骨,丝丝凉意肆无忌惮的浸透衣帛,直寒进血肉,贪婪的麻痹军士尚未消亡的理智。我裹紧衣出了营帐,钝讷的转过身,见刘秀一袭绛色戎装立于乱岩之上,清俊脸颊微微昂起,眸色深远的望向叠嶂重重的四野,突而黯沉的长叹了声。
我走到他的身旁,沿着他的视线望去,那是莽军的营地,那里旌旗蔽野,烟雾缭绕下,越发的看不清究竟哪才是尽头,看得心里莫名的发慌,加之鼓声震天,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野兽嚎叫长嘶,更让人忧心忡忡。
“不知昆阳城内情况如何——若是此城已降,那我们现在所做的便全是无用之功。”
“忧虑过多,反倒变得畏首畏尾了。况且,昆阳暂时不会沦陷,它正等着你们。”
“你怎知它未被敌军攻下?”
“他们来了!”我正不知如何告诉刘秀,昆阳不但未曾战败,而且还将是你扬名天下的第一城。突然听到马蹄声,我伸手指向策马前来的宗佻、李轶,转移了刘秀的注意力。
“带上来!”
宗佻等下了马,未曾与刘秀寒暄半句,便大喝了声,随即两汉军拖拽着一名双手被缚的士兵,凭打扮可断定,此人乃莽军步兵。
“方才我们前来会合时,抓到了这人,我估摸着他肚子里会有好些我们想知道的信儿!”宗佻将这名怒目圆睁的士兵一脚踢得跪倒在地,怒吼道:“老实招来,你们把昆阳怎么样了!”
那士兵也是铮铮铁骨,咬紧牙关半个字也不说,就是被踩在地上,也不求饶示弱。
“娘的,再不说便砍了你的脑袋!”宗佻见状,便恶狠狠的举起手中的剑,架着此人的脖子威胁道。
那士兵仍旧一言不发,漠然的直视向宗佻,气得宗佻腌臜一声就要挥剑剁去。
“将军请慢,快放了他!”
“作甚不杀了他?他乃敌军探子,我们好不容易抓到,怎么能放过?”
“无事,一名小卒而已,不足为患,更何况宛城既已拿下,很快便可前来支援我等,我们还怕他这些贼子不成?”
“宛城拿下啦?”李轶本看好戏般的冷眼看着,听见刘秀这么一说,顿时兴奋起来。
刘秀的头轻轻一点,我顿时懵了,刘秀居然已经知道宛城拿下了?
我记得,宛城是为大城,刘縯等拼死围攻了六十多天才拿下,而且攻破的原因还是宛城自己投降,而这之间的功臣定然是日后的征南大将军舞阳侯岑彭,是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宛城守将举城投降。可史上不是称,此时消息闭塞,直到刘秀等昆阳取胜,方知在同莽军奋战之时,宛城已经成为汉军阵营了?
“哈哈哈,宛城拿下了,那图个吉利,放了你丫!”宗佻也是红光满面,兴冲冲的将那莽兵向边上一踹,自顾着陶醉在新燃起的希望之中。
“想必你什么都不肯说,是因为你们纵有千军万马,却拿昆阳束手无策,所以说不出个只言片语来?”刘秀突然一改平日的稳重,故意狂妄的奚落起那名莽军来。
“哼,别以为我们拿不下昆阳,我们主将说了,昆阳这种猎物,就是要好生把玩,悠着心观赏下反贼临死前的那种挣扎劲才有趣儿。”
“没本事就别给自个儿脸上贴金,尔等若真有能耐,哪轮到我们在你们地盘上要拿便拿?”宗佻听罢,又两眼冒火,恨不得立刻劈了此人。
“你们还不知道吧,昆阳城早向我们献城乞降了,是王寻、王邑两大将军不稀罕!”
“昆阳投降了?”李轶惊疑的问道,语调在惊惶中又不禁拉高,尖锐。
其实,昆阳会投降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王凤等人本就贪生怕死,莽军如此强大,救兵又杳无音信,这城确实是一点也不好守。
“将军说我们这回要一举攻破城池,将你们这干反贼就地正法,杀个鸡犬不留,看谁以后再敢兴兵作乱!”那士兵挺着胸脯大声道,说得力度雄厚,极具底气。
“我先杀了你,看你还有没能耐来取我的!”宗佻愤愤的又操起手中的剑,朝那人刺去。
“放他走。”刘秀肃然抓住宗佻握剑的手,制止道。
“哼!”宗佻见刘秀脸色坚定,便砸吧了下嘴,一脸怒气的走了。
那士兵见自己暂时安全了,便斜瞥了我们一眼,志气昂扬的走出汉营,那无视刘秀等的阵势看得我目瞪口呆。
“其实你根本不知道宛城是否拿下,对吧?”待李轶也纳闷的走开,我低声问道。
刘秀沉默的转身离开,走了四步之隔,才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不禁骇然,他这招兵不厌诈可谓是屡试不爽,谎称宛城已得,既能让居于劣势的汉军士气大增,亦能给意气风发的攻昆莽军当头一棒,杀杀他们的锐气,可是一举两得的好计!
而刘秀之所以不杀这名莽军,恐怕就是要借敌人之口,替我军散播宛城以被攻占的假消息,以乱敌人军心吧。
我心中又是一阵起伏,刘秀的心思果然慎密,而他的胆识,亦是无人能及!
“阿若,昆阳一战,迫在眉睫,你——”
我自若的望着不远处的刘秀,不知,他又想要将我安置到哪个他认为安全的地方去呢?果不其然——
“我想让你南下宛城。”
“若是宛城还未攻下?”
“不会,我料定大哥一定拿下宛城了,因为那里有次伯在,我相信他。你若去了那里,我也放心一些。”
“料定——可万一你料错了呢?我想——我倒不如回棘阳找刘玄的好。”我知宛城已是汉军天下,可正是碍于阴识也在宛城,我哪敢去那里。
“不行!”刘秀出乎意料的坚决,想都没想便驳回了我的话,神色十分严肃。
“那你就让我呆在昆阳。”
“嗨——”刘秀无奈的叹道,望着我的眼眸略带忧虑,接着大步离去,他这是要开始布兵施阵了吧。
我站在原地,突然发现,这片土地已经开始冒出了青芽,再过不久,就会是绿意盎然的景象了,尽管战火就要烧遍这里,却无法抑制它们的生命。
“姑娘怎还不回去?”
身后传来一声飘渺的声音,我莫名的不安起来,惊恐的转身望去,这声音我犹记于心,他便是孟津帝陵内卖冯异同心锁之人,也是棘阳城外为我引路的白发老人,也许还是知道穿越个中蹊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