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歌走时,已经是将近二更,两人都极有默契的一言不发,一个依旧回答床塌上看着杂书,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另一个则依旧是走得无声无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切都进行第顺顺当当,陆芳菲心里也很有些得意,待上夜的簪雨来了,就熄了灯睡下,并无他话。至第二天早起,歆儿来回说孙妈妈已经醒来,也并无大碍,到这时大家的心才算是都放下。
也不知是茯苓她们回去说了什么,还是老太爷自己察觉到了什么,这天早上专门差人吩咐了这处,说陆芳菲需要静养,不许任何人过去打扰。既是得了老太爷的匡扶,陆芳菲自然是乐得清静,马上吩咐了佩云等人把静月轩的门关好,耿直不怠地“静养”起来,直叫府里那一干的有心人都吃了个闷头亏。
原本依着老太爷意思,陆芳菲一直歇到六月倒好,待一个月的时间过去,端午时的那件事也该算是尘埃落定,闹不起什么波澜了。可计划比不上变化,也恰是借着这个时间,宫里突然开了恩例,要把一些年岁稍大的宫女嬷嬷都放出宫来。此消息一经传出,京中各个有权有势有脸面的府第,纷纷打起来小算盘,这么一来,端午的事情倒是不用压着,自己就成了昨日黄花,无人问津了。
这不,五月十七宫里才放出了消息,当天姑太太就特特地偕了女儿回了娘家,晚上也在镇国府留宿。而第二日陆芳菲依例去燕熙堂给老太太请按时,就见姑太太和孔雁翎早已坐在了老太太跟前,谈的也恰是去请教引嬷嬷的事情。
老太太这日的心情似乎是不错,待陆芳菲分别给自己个姑太太都见了礼,就笑着吩咐绣缨给她搬了凳子,还细细地询问陆芳菲这些日可好了些,吃了什么药,睡得可还踏实,陆芳菲都少不得一一答了,而后又专门给姑太太再行了礼,这才由佩云扶着坐下来,安静的听老太太和姑太太说话。
大抵是先前的相处模式不太一样,姑太太对陆芳菲也坐在一旁似乎很不适应,连说话时的神情就是别别扭扭的。
“母亲,此事兹事体大,还是马虎不得。虽我们府里也在托着关系,可事情总怕有个万一,横竖是为了雁翎的将来,因求着母亲帮衬着些,好歹别叫雁翎被别家的小姐越过去了……”她嘴上说着自己的女儿,目光却不由地要在陆芳菲身上打转,心里也总有些纳闷的。
先前老太太不是不大喜欢三哥哥家遗下的这个女儿吗,怎么这会子倒叫人觉得,老太太待陆芳菲已经有了要超越孔雁翎的架势?许是这个想法太过可怕,姑太太根本就没有再往下想,却故意地把话题扯到了陆芳菲身上,“这才几日不见,我们芳菲倒见是又出落了。先前不是说身子已经大好了吗,怎么又要再吃药?”
陆芳菲碍着另一层说不得的事情,只是笑着,推说是偶染了风寒,没什么大碍,就不再说话了。这等回答姑太太肯定是不能满意,便又专门去问老太太,哪知道老太太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半个字都不肯回应,倒显得姑太太是个多事的,屋里的气氛不禁也有些僵硬。
而孔雁翎和陆芳菲抬头就看得到彼此,相视之下,都是无声和无奈。姑太太也并不知她俩的那些事情,因赶着又继续问,“瞧我,光想着我们家雁翎了,芳菲才比我家雁翎小一岁,不知我们府里若是要请教引嬷嬷,芳菲是不是也要跟着一处学?”
姑太太才一说完这句,孔雁翎便是面有难色,陆芳菲则是完全没有表情的变化,似是没有听懂姑太太话里暗含的嘲讽。老太太则只当她是随口问一句,也便没有隐瞒,“是要跟着教引嬷嬷学规矩,只不过不是跟着谁一道。”
说着,便朝陆芳菲招了招手,陆芳菲会意,起身走到老太太跟前,任由老太太拉着她的手,端看她的样子。
今日出门前她本没想过要用胭脂水粉的,只是先前听说了姑太太和孔雁翎都在府里,簪雨她们几个便撺掇着她仔细认真地上了妆不说,连衣服穿的也是一套才做的桃红的。加上近些日子她都是闷在屋里不出来,这一身鲜亮的衣衫,就越发衬得她白皙如玉的面色来。
老太太看了只觉得心里更加欢喜,便也没有思量姑太太是不是也愿意跟着一起分享这种喜悦:“芳菲的教引嬷嬷已经定准了,是原先重华殿的严嬷嬷。”
听完老太太的这句话,姑太太只觉得心里一紧,“这么快?不是说宫里的嬷嬷要待月底才能出宫吗?这是父亲为芳菲求得的?
也不知老太太是有心还是无意,姑太太语气中的嫉妒和不满,连陆芳菲都已经听出来了,老太太却还是浑然不觉。但见她随手拈了一颗磁碟里去了核填了乌黑色细馅的枣子,自己吃了,这才慢条斯理地打趣说,“你父亲什么脾性你还不清楚,他哪有那个心思顾着内府的这些事情?原是太后娘娘传下来的懿旨,指明了严嬷嬷是来教习我们府里的七小姐的。”
说着,便伸出手来轻抚着陆芳菲额间的几缕新长的碎发,“本来我和你祖父商量着,是说要等你身子调养好了,再把严嬷嬷请进府里的。哪成想,今日你自己就来了。说吧,是不是你祖父先和你说了,你才专门出来显摆的?”
似乎是责备的话语,可老太太的语气当中,并没有半分责备的意思,倒更像是在拿陆芳菲打趣。若陆芳菲真是那肯小心谨慎,唯恐得罪人的性子,这会子就该岔开话题,避而不答了。
可偏偏姑太太就是那样一个表情,看得陆芳菲心里很不舒服,因又想起先前在她这里吃过的苦头,明眸一转,登时就有了主意,连唇边两个浅浅的酒窝,都沾染上了几分玩味的感觉。
“祖母又拿芳菲寻开心,我在自己屋里连着闷了几天,平时佩云她们都不准我下地,就只能在床榻上窝着。今儿才出了静月轩就先来给祖母请安,细算下来,芳菲都有大半月没见过祖父了。”
立在一旁的佩云刚想提醒陆芳菲,端午当晚老太爷还来过静月轩,话未出口,又咽了下来。老太爷来过是事实,陆芳菲说没见过也是千真万确——那时候陆芳菲还病着昏迷不醒,老太爷又嘱咐过不许和小姐说,她哪里就知道谁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