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年三月大月国皇帝月轩昊驾崩,国殇。同年八月,经过半年的内战后,太子月旭尧登基,改号“定泰”。太子十五岁即位,停战,休养生息。
次年,孟氏夫人西氏过世,二夫人闵氏升为大夫人,打理府内大小事务。定泰二年,孟于归十岁,丧母,迁居孟府别苑,为母守丧三年。
母亲去世后,父亲就很少来临雨阁了,仿佛一下从天堂跌进了地狱,于归大病一场,刘嬷嬷床前伺候了一个月才渐渐好转,二夫人当家后开始对于归实施打压,于归明白,母亲在世时,父亲深爱母亲,二夫人恐怕嫉妒已久了吧,只是仇恨的人走了,仇恨却无法消失便转移到了于归身上。
父亲与母亲感情很好,但对于归却一直不冷不热。不过,总是可以常常见到,可以时常见面唤声“父亲”,于归也是很满足的。
母亲是大夫人,而于归却是孟府二小姐,这些日子,连父亲的身影都少见,孟府也开始淡忘了这个不出门的二小姐。母亲长得很美,听嬷嬷说,她当年待嫁闺中时,很多才子俊贤上门提亲,甚至连如今的四太王爷也在其列,她琴棋书画更是擅长,一身舞艺也世间少见,最特别的事,母亲精通药理。
从小母亲便亲自教导,于归聪慧,把母亲教的一点一滴学会,反复加以练习,甚至青出于蓝。母亲见认真练习的自己总会微微颔首,满足地笑,那个时候的母亲才是最美的吧,平和而悠远。
于归以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也要替母守丧三年为由大年一过便搬去了别苑。在别苑的生活是于归最自由的一段生活,时常上山采药,闲时同刘嬷嬷下棋解闷,天气好也随风起舞。
孟府每年都送来日常生活品和必要开销,生活简单却不清苦。大一些的时候,于归也替周围的百姓们看看病。
那日清晨,于归背了药箱准备上山,趁天气好,可以多采些时候。山里这个时候多是有雾,于归走路很小心,一步一步踩实了往前。大概到了山腰,于归停下来休息,喝水。
山里的空气有淡淡的泥土香味,于归贪婪地呼吸者这种自由而美好的味道。休息够了准备上路,半山腰后的路雾更大了。于归小心翼翼地用木棍探着前面的路。
突然,脚前有东西,于归吓得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几乎摔坐在地上。会是什么?
野兽,不对它一定会攻击自己;死了的野兽,不会没有那么大。难道,难道是个人!纵然害怕,但是身为医者,哪怕有一丝希望,于归都会试试。
大胆往前走,走到那人身边,蹲下,用手去探他是否还有生命的气息。于归先摸到的脉搏,还有跳动,一颗心总算落地了。又沿着手臂向上探到他还有呼吸,便当下做了决定。
从药箱中取出薄荷叶含在他的口中,然后又掐了他的虎门和人中。确保顺利呼吸后,便拖着他下山。只有到了县里才有可能治好。这人挺沉,在雾中于归只有更小心地走好每一步才能确保自己不会被摔倒。
尽管很小心,还是受伤了,小腿和手臂都被路上的刺木刮伤,还可以感觉到伤口处在流血。
“于归,你不能放弃啊。”
于归不断给自己鼓励,走出深山已是傍晚。在暮暮余晖中,长舒了一口气,头发有些凌乱,却显得更加自然柔美。
“小姐你怎么了,怎么身上都是血啊,还受伤了?”刘嬷嬷完全没有注意到被于归摆在房门的人,只见到于归满身的伤,甚是心痛。
“啊,小姐,这人是?”等她发现他的时候,于归已经处理好自己的伤口出来了。医生必须保证自己身体足够健康才能照顾病患。
“嬷嬷,我们把他抬到客房去,你帮我准备热水还有退烧药,一会儿伤口处理了他肯定会发烧。”于归和刘嬷嬷费力地把他抬到了客房的床上。
于归这时才看清他,眉目间透露出英气,长相俊美。
一件紫色长衫被刮得乱七八糟,伤口有些溃烂,看来他受伤将近两天了,如果今天没遇到自己恐怕生命就危险了,伤成这样还能坚持这么久,他一定有很长的求生意志。
于归开始有些佩服起这个未知名的男子。
虽然男女授受不亲,可是医者却不必忌讳,用剪刀剪开上衣,胸口的箭伤便呈现出来,伤口周围血液凝固成紫墨色,若是一般伤口该是暗红色,怕是这位公子是箭伤加中毒,外伤易好,可是照伤口伤势看来,中毒已有两天,能不能完全解毒,就要看伤者的意志力。
清理完伤口,涂上消毒消炎的药,这种草药涂在身上一般会有刺激,他眉头紧蹙,在昏睡中都能感觉到伤痛,绑上沙袋后,外伤史是处理好了。接下来,要研究中毒为何种。
于归休息的时候嬷嬷走进屋,“小姐,十天后是老爷的生辰您是要回去吧。”
“嗯,是得回去的,嬷嬷帮我备份礼,我回去后,这个公子恐怕就差不多该醒了,你留下来照顾他吧。”
于归换了衣,在院子里弹起了琴,月色正好,大月国的月亮从来都是美的,可皎皎月光下,有多伤悲欢离合呢?跟着琴音,于归不觉和着歌。
“竹院新晴夜,松窗未卧时。共琴为老伴,与月有秋期。玉轸临风久,金波出雾迟。幽音待清景,唯是我心知。”
是白居易先生的《对琴待月》,在别苑生活了快两年,父亲没有来过,只是过年时送来一年所需,怕是整个孟府都忘了这么个二小姐了。
今夕何夕,今岁何岁,若是真将年华忘却,悲又从何而生呢?如人饮水,唯是我心知,母亲在天上怕也瞧见了此事郁郁的女儿吧。
琴声悠悠,歌声雅雅,在昏睡中的男子也听见这样的仙乐,只是凄凉处,不觉眼角一滴泪流下。
经过十天的研究,可以判断出他怕是中了毒箭木的树汁外加短柄乌头捻磨提取而成的见血封侯。
这两种可都是剧毒啊,于归再一次佩服他的求生意志,蝼蚁尚且偷生,活着便是最好的,这是医者信奉的真理。于归配了药方让嬷嬷出去抓药,只怕能解一定量的毒保命却无法根治,恐怕他今后的体寒是常年留下的了。
到底有多严重,还是得看他自己的生命力。医者能救人却无法救心。
十天的时间,他的伤好了很多,面色也红润了少许。于归才放心回府。
马车走到孟府便停下,孟府大门还是那么光鲜,只是于归确实不忍踏入,下人迎了于归回临雨阁,里面的装饰摆设依旧没有变,也没有什么灰尘,看来父亲不待见自己但总归是爱母亲,思念母亲的,想到此心里宽慰不少。
午饭的时候,于归来到大厅。大厅挤满了人,远远就听见有人在赞“孟家小姐可真是国色天香,资质不凡啊,夫人可是教导有方呢”,“孟府礼仪大府教出的公子小姐定是不俗”。
父亲和二夫人,不对现在应该叫夫人,在厅里迎客,个个满面春光,于归不知是该走近还是走远,便停了脚步。还未思考好,只见姐姐孟丽嫦盈盈走到了自己身边,拉了于归的手,亲热地问,“妹妹回来也不说一声,快些进屋,父亲还等着呢。”
“是,姐姐,这就进去。”
父亲哪里会等自己呢,不过是姐姐的开导之词罢了。孟丽嫦长相确实美丽,举止也大方,只是从小两人便有些纠结,她不似她母亲为人善妒记仇,可是对于归却说不上好,只当一个陌生人。
随姐姐进屋,屋里众人眼光随即而来。
“这位是?真似仙人般。”
于归只是微微挽了发,身着白色长裙,最普通最简单的款式,却衬得人更加出尘。
于归走到父亲身边,略低头,
“父亲生辰快乐,万寿无疆。”
“嗯,这是我小女,于归。”说完对于归点了点头,于归便站在一旁,安静不说话,该有的礼仪,大家小姐之风可是一点不少。众人又是一片称赞,估计他们知道了于归在家中的地位便不会这般称赞了。
夫人脸色微变,却又不好发作。
宴会结束,夫人便发话了。
“为人子女,百孝为先,你长年不回家,只是老爷生辰回来一次,过年也只捎来平安,可不在意孟府还是不在意这个父亲呢?”
夫人咄咄相逼。父亲在一边沉默不语,默许了夫人的行为,只是想到父亲还是如此在乎母亲便原谅了他,可能也为此,夫人才如此气愤。
于归虽是不喜与人争斗,可也是伶俐的人。
“二娘教训的是,于归谨记。只是母亲时常教育,救人性命为重,个人为轻。这两年年末,都遇严寒,病者甚多,身为孟家女该为孟家家声出一份力,我也不过以孟家女之名,行救人之事。只是,误了团圆,于归当是自责的。”
于归缓缓道来,既说明了未能归家之由,又强调自己做的事为孟家家声作想,还表明了自己也思念这个家和家里的人。
孟老爷,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说:“于归,照顾病患也当注意自己身体。”
事情就这样了结了。回屋的路上,想起父亲刚才的关心,还是心生感动,用手巾试了试眼角,便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