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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练梧苍

四人乘车晃晃悠悠地行了大半日,到日头西斜时,马车在安荒、赫云两国交界处的一个荒废的驿站停住,这驿站正位于一座山的山脚,已经是赫云境内,往西北到安荒只不到一里路,往东南七十里为赫云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呼云。

此时正是初春寒意料峭,夕阳斜暮的天空晴朗而绯艳,慢慢坠落的一轮耀目红日半隐在绯丽霞蔚间,橙红的太阳仍旧散发着璀璨温暖的光,如一颗巨大宝石。半山云气蒸腾在空中,如烟如袅的笼立山顶之上,漫天云海漫腾流动,在峰尖延绵叠嶂,随着蜿蜒的群山逶迤而去,灿烂的霞光与澄蓝的天空层曼交织,与山峦相映,让这人间的日晚云天甚是壮美。

胡溪掀开车帘,探头望去,立时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上跃下,往前奔跑了几步,抬头仰望着天空,一时竟不知怎样形容眼前的美景以及此时的心情,见赤文游光施施然地从马车上下来,对他灿然一笑。

赤文游光一愣,走近几步,也如她一般看了看天空,笑着问道,“喜欢?”

胡溪扭头看向他,面上有些疑惑,忽而又明白似的笑着点点头。

“那今晚就宿在这吧……”赤文游光随意说道,却见孟胡溪对他狐疑一看,顿时又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点漆一般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赤文游光见她这样容易满足的乖巧模样,不由轻笑出声,回身对着正在马车中准备干粮的乔安吩咐,“别忙活了,去驿站里看看,找个干净的地方收拾下,咱们今晚就歇在这,等明早天亮了再出发。”

乔安听他吩咐,立即轻快地从车上跃下来,径直往驿站里走去。

这驿站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共四间房子,四间小房间围出一个还算开阔的中堂,可以供人放马卸货。这驿站不大,又正好嵌在山脚坳里的一块平地中间,两边的山石突出,驿站又正好座落在山阴处,夏天遮阳冬天隔风,可见那之前建这驿站的人也花了些心思,考虑的十分巧妙。

最初修这驿站是为了方便两国居民邮驿,到了战时也曾做过传递军报的哨卡,再后来两国之间30多年久无战事,加之人间傀祸横行多年,各国民生都颇为凋敝,来往的商客少了,驿站便渐渐荒废了下来。

又加上前后两处不足十里的地方便有小镇,来往的人都愿意去镇上歇息,到客栈落脚的人更少,只有一些夜深了实在赶不去镇上的商客偶尔在此歇脚。

乔安刚走进去,就见屋里中堂处立着四匹马,马背上都驮着东西,还像歇了有一阵了,现下都在慢慢悠悠地吃草,只不时地打着响鼻。再往里望去,最大一间主屋门外立着一个身形颀长的黑衣男子,一身凌厉的劲装,见他进来,正冷冷地打量着。

乔安对他自然地颌首一笑,那人却不理会,径直冷着面走进屋去,像是对屋内的人通报什么。乔安一愣,摸摸鼻子,也不在意,仍旧往里一看,却见主屋内另坐着两三人,正围着屋中的一架火盆,烹烤着什么东西。

再往别处看看,见这驿站里另几间房都没人,乔安四处看了下,挑了主屋左右边靠路的住下,将马车里准备好的席子褥子搬进屋内,稍稍收拾了下,那屋子顿时也成了能住人的模样。乔安满意的笑笑,随即出来招呼还在外面嬉玩的孟胡溪姐弟。

赤文游光刚进来便瞧见主屋中几人,略有深意地一笑,径直朝他们走了过去。刚到门口,便见一人迎了上来拦住他,面色冰冷,神情不善地望着他。

赤文游光客套一笑,立着身子稍稍向前打了个拱,说道:“我们姐弟几人去赫云探亲,途径此地准备在此歇息一晚,可有打搅到诸位?”

那人却完全不买他的帐,仍是面色冰冷,直接说道:“不敢,我们在此也是歇息片刻,马上就走,诸位随意。”

“哦,即是如此,在下便不叨扰了,在下和家人就歇在隔壁间的屋子,若有何事直接唤便是。”赤文游光一边说一边斜溜着眼光直往屋里探,却见屋内还有三人正围着一笼柴火坐着,当中一人正对着堂门,另外两人一左一右蹲坐在侧,其中一人拿着小刀切一块肉干,另一人随侍着水囊,二人皆是十分恭敬的模样,那中间一人该是他们领头的。

似是感觉到了赤文游光打量的眼神,领头那人竟抬起头来向他望去,那眸子明亮带灼,看向赤文游光的眼神竟十分锐利。见对方绝无善意地看过来,赤文游光也不在意,嘴角一挑,干脆转过头来大大方方地望向他,迎着他的探究的视线向他点了点头,笑道,“这位该是当家的了,不知道在可有幸与贵客一叙?”

那人眼神向扼在门外的黑衣人扫了一眼,黑衣人便做了个请的姿势,引赤文游光进屋。

一进到屋内,赤文游光便感觉到一股淡淡阴寒之气在周身围绕,他一路上特意敛了身上的灼阳正气,就像是卸了一层保护壳一样,容易让阴气近身,也更能让他感觉到周围环境的动静。而此时这屋中柴火未熄,余热让整个屋子蒸腾着一股淡淡的暖意,却仍能他能清楚的察觉到,这屋中正中坐着的这人,身上勃发的那股不寻常的寒气。

见赤文游光走进,练梧苍心中一奇,嗯,金眼的?当下便对赤文游光更是警惕了几分。身旁两人更是都站起身来,一左一右地悄悄地身形一挪,护卫之势滴水不漏。

“阁下前来所为何事?”练梧苍不等赤文游光开口,直接问道。

见他们一副放着自己像防贼一般,赤文游光暗自觉得好笑,心中打着小盘算,嘴中却不动声色,“在下唐突,看诸位打扮似是经常在外面走动的,想必对见识也是比我们这样成天锁在房中的庸人强是,特来向阁下打听下赫云国的一些情况,要是这当中有什么要注意的,事先也有个准备,不至于到时候出糗犯错,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安荒、赫云、墨古、立楚四国中属西方的墨易民风最为开明,其他三国虽谈不上闭锁,但倒也是各有各的忌讳,如立楚国内严禁纵傀术,对于从其他几个享富纵傀之名的大国过来的人都会严查,安荒忌食牛肉,墨古不喜人高鼻深目的异国人,赫云国忌讳倭国人。赤文游光的话说得合情合理,练梧苍也没有硬生生忤他的道理。

练梧苍清冷一笑,闪着锐光的眼毫不掩饰地看着赤文游光,“在下也是头一回到赫云,国内的情况并不熟悉,怕是阁下问错对象,不过……”练梧苍略有深意地将声音一扬,“诸位若只是安分守己地单纯游玩,怕也不用担心惹上什么麻烦吧。”

赤文游光听他这样夹枪带棍地讥讽自己,也不恼,仍是如沐春风地笑道,“既是如此,在下便不打搅诸位了。”说罢向练梧苍一拱手,潇洒地退了出去。

往隔壁见乔安所在的房间走去,刚到门口,乔安便迎了上来,学着那神秘兮兮地模样,低声问道:“主子,可有不妥?”

赤文游光一笑,拍了下他的脑门,“能有什么不妥,去,将胡溪和出鸾叫进来,煮点东西给她们垫垫肚子。”乔安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笑着出门去把屋外两人招呼进来。

将马车里的炭火小炉拿出来,生起火添上煤球,先熨暖了屋子,又在炉上架上个小锅,烧沸了水,剔透晶莹的米放进锅内,添上几块肉干,不一小会儿,甘润的米香夹着淡淡的肉香溢满了整个屋子,一旁孟出鸾馋得不行,也不四处倒腾了,老老实实地蹲在小炉旁巴望着,只差流出哈喇子。

马车行了大半日,几人在路上都不曾吃过什么东西,即便是天气晴好,这初春的大白天里仍是有几分凉,见着那热食自然馋得紧。

赤文游光见孟胡溪靠门站着,似是在看外面的风景,眼神却若有若无地往这流香的小锅里望,知道她也是饿了,只是不好说出口。

笑着从乔安装干粮的袋子里拿出一小块肉干,递到她眼前:“吃吧,这一路上都没吃过什么东西,我也饿得紧了,那粥估计还要等一会儿,这肉干硬的很,吃多了积食,先将就着垫垫肚子。”

“嗯。”孟胡溪也不客气,接了肉干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那边赤文游光又拿了块给孟出鸾,出鸾自然是欢天喜地,一把接过就在嘴里大嚼起来,眼睛仍旧不忘锅里的粥,时不时的抬眼看看,小脸红扑扑的,十分童稚可爱。

待锅里的米粥好了,乔安又往里撒了些芝麻粒,便端出事先备好的青花小碗,给每人添上一份。屋内几人刚用上膳,就听见外面马嘶蹄扬的声音,主屋里的那几人全部立在中堂之外,个个劲装冷面,正准备驭马离开,见赤文游光向他们望来,为首的那一人颌首抱拳,算是告别。

缰绳一甩,那人率先驾马走出驿站,另外三人紧随其后,片刻后,便只听见哒哒的马蹄声向远而去,越来越远。却不料这马蹄声还未彻底隐没,便闻见那本该远去不见的马蹄声去而复返,一声声尖锐的马嘶声从外面传来,人驭马之声交织着马儿受惊后的喘息,好似那挥鞭离去的人又向着驿站折了回来。

孟胡溪听到外面的动静,心中正在好奇,却见屋内几人都没动静,也不好出门去看,只坐着不动,暗暗听着外面的响动。

乔安不紧不慢地用碗勺盛粥,一勺接着一勺慢慢悠悠的,赤文游光瞥见孟出鸾压抑的神情,笑着问道,“怎么了?”

“外面……”胡溪略略不安地向外面看了看。

赤文游光向外一探,故作惊疑,“嗯?……外面?”眼底带着笑意。

却知道不好把事情做得太过,长袖随意一挥,一股孟胡溪看不到的气流倏然地从四周腾起,电光一般地飞速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将他们所在的屋子团团围住,像是一个罩子,将那骚乱的声音竟生生阻隔在外面。

那骑马之人这回驿站,正要往里冲,却被迎面而来的炽气一灼,身下马儿也似感受到这不寻常的暗流,惊得扬蹄而起,惶惶嘶声,慌乱四下摆走,却不敢再往前。

练梧苍当下面上一寒,旁边一人厉声叫道,“主子,有结界!”

那惶惶躁乱之声立于屋前不得而入,只在屋前盘桓。孟胡溪听到响动,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过乔安递过来的粥,身子却不由自主地立起身来,好奇地向门外望去。只看见隔壁屋本该远去的人马全部折了回来,却在屋外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挡住,更加躁乱起来。立马在最前面的黑衣青年倒是气定神闲,只是他身后的几人已经不耐地叫骂起来。

“他们怎么进不来?”孟胡溪疑惑问道。

却见赤文游光一脸赖皮地对她眨眨眼,无辜地说道,“谁进不来?咦……我怎么没看见外面有人?”

乔安止不住嘴角一抽,虽然埋着头,心中也忍不住腹诽:这人,真是一点没变,恶劣不减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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